很少会有信件递到这个家里,就算有,也是由邮差塞进门前壁上悬挂的邮箱里。
从门缝塞进来,说明送信的这个人不是邮差。
谁会亲自跑到靠近贫民居住区的下街,给这个平平无奇的家庭送信呢?
瑞举起信封,继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竟然是一封火漆封缄的信!
在封粘这种信函时,要用烛火引燃火漆,在融化的瞬间滴注在封粘处,然后在凝固之前加盖印章,待到火漆冷却,就会留下清晰的印记。
这说明,这不是平常的信函,而是一封特殊的机要函件。
瑞点燃了壁炉,借着壁炉的火光,仔细地察看这封信的火漆。
印记是圆形的,内里是被火焰状的花纹缠绕的枪矛,她理所当然地没有见过这种图案。
在此前,瑞从没见过真正的火漆信件。
鉴于路彻尔先生一等一的懒散性格,平常报纸和信件都是她在负责收进屋里,要是出现过这种特殊信件,她绝对不会忘记。
她将信封翻来转去地看,发现包装外侧以漂亮的墨水笔迹写着收信人的名字:路德维格·穆切尔。
瑞渐渐锁紧了眉头。
路德维格·穆切尔。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这封信件,要么是寄错了地址,要么就是寄给……」
瑞将单薄的信件按在了餐桌上,后退一步,沉默地注视着它。
她忽的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正在触碰某个人的过去。
瑞抬起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老旧挂钟,时间快要指向六点。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周六,恰好是路彻尔在“绿玫瑰”酒馆代班的日子。
在这种日子,路彻尔都要很晚很晚才会回到家中。
“无面者只会在寂静的深夜,出现在独行的人面前……”
阿利榭讲过的故事立刻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激起了一阵小小的头皮发麻。
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被禁止在路彻尔代班酒保时去找他,如果这么做了,路彻尔会大发雷霆——以他独有的形式。
但这是一封火漆函件。
这是一封宣告着特殊性和紧急性的机要函件,不管是送错了还是送对了,都需要某个人来作出决策,主导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瑞开始在起居室里毫无章法地踱步,像只没头苍蝇。
过了一会儿,她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我需要……立刻把这封信送过去。”
……
……
雨一直未停。
拜宁,贫民窟。
居住在这里的都是城里的下等市民,他们中有偷渡到新大陆的罪犯、未取得合法移民身份的流浪者、崇拜异神的异教徒,还有沦落为妓女的可怜女人。
当黑夜降临时,笼罩着贫民窟的是彻底的暗,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路灯。
外来的旅人一般不敢往这些街道里去,狭窄又弯曲的巷子是犯罪的温床,即使事后报案也无济于事。
现在就是黑夜。
阴云沉得像是要压垮屋顶,天边连一丝月光都看不见。
女人拖曳着脚步,行走在黑暗之中,就像是雨夜里的一道游魂。
她的头颅低垂着,濡湿的长发遮盖了脸庞,步态滞缓得有些不同寻常。
雨雾笼罩的小巷之中,除却女人的脚步声,却还有另一个人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女人停下了脚步。
第二个脚步声消失了。
女人像是极为谨慎地,慢慢地扭过头,朝身后看去。
那片沉郁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
可是仔细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女人站了一会儿,扭回头去,继续行走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脚步声重新响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女人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走着。
只是,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变成了奔跑。
狭窄的道路两侧,是挨家挨户紧闭的房门。
这里入夜之后,每一家每一户都会把门窗锁闭,无论外面的人怎么敲门不会有人应答。
贫民窟的路面崎岖不平,跑着跑着,女人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了水洼里。
女人趴在肮脏的泥水里,水洼里的些微反光很快就被被浓黑的影子覆盖。
她挪动着,想要爬起身来。
钝器猛然挥下,砸在了她的后脑。
小巷之中响起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女人没有尝试大声呼喊,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无济于事。
尾随她的人放心地扔下了手中的砖块,绕到她的面前。
女人的脸庞浸泡在泥水中,变得脏污不堪。
正在满意地注视着她的,是一张叫人恶心的、因欲念而扭曲的肥硕面庞。
接着,那个男人拖动起她的身体。
她的双脚磕绊着擦过冰冷潮湿的路面,没入小巷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