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是一个精明的人,而且他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在劝说皇帝这件事上,河北诸杰之中,但凡换任何一个人,怕也是没有胆量去做劝降皇帝这件工作的。
但许攸跟其他人可不一样,他是雁过拔毛,见利忘命的那种人,特别是袁绍和曹操基本上就等于是没救了,许攸一定要给自己谋一个好的出路才行。
终于,在经过了多番渗透之后,许攸决定劝谏刘袛投降。
毕竟,他已经看出来刘袛确实是一个没有帝王之志的人。
换在刘袛的角度上来寻思这件事,也是正常,当初曹操和袁绍将他扶持上帝位,说白了就是利用他来对抗刘琦争权,刘袛名为帝王,根本就没有享受到任何与帝王有关的待遇,一旦袁绍将他利用完了,最先死的必然就是他这个伪皇帝!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如何会甘心为袁绍的基业殉葬?
许攸就是大概探明了刘袛的心思,所以才打算出手了!
这一日,他再次寻了一个借口,进宫来见刘袛,交谈了一番之后,许攸开始出言试探。
“陛下,据臣了解,刘琦或在春深之际,大举北上渡河,强攻河北,如今的他正在蓄力待发,一旦发兵,恐怕就是惊雷之势,陛下……臣今日想斗胆问陛下一句,陛下想好该如何做了吗?”
“朕?”一聊这个话题,刘袛的脸上就露出了无限的落寞和绝望:“朕还能怎么做?朕又能做什么?朕一件事都做不了,只有等死!”
许攸看着刘袛绝望的神情,长叹口气道:“可叹河北诸豪,大部分人都暗中私通南朝,为自己谋取后路……”
刘袛苦笑了一声:“人各有志,不能强求,随意吧……”
许攸暗道刘袛是真个蠢蛋。
自己都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了,他偏偏不跟着自己往正题上聊。
许攸再度出言试探道:“河北之人,为何如此无情,皆能背叛丞相?”
这话中之意是,现在河北好多人都已经暗中勾结南朝,预备投降了,你还给袁绍守个什么劲?
怎么这么明显的话茬,这皇帝就是不接呢?
刘袛就是一个劲的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可就是不往许攸提出的话题试探,惹得许攸心中憋气,心中一个劲地暗道刘袛真是扶无可扶。
最终,许攸实在是忍耐不住了,终于又将话题向前更近一步:“天下人皆可降汉,何独陛下不能?”
这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厅内立刻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随后,终于听见刘袛缓缓开口道:“许爱卿,莫非也已经投降了南朝吗?”
许攸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咯噔’一跳。
倒不是刘袛这话说的多么出人意表,而是他的语气与适才完全不同。
适才的刘袛的语气,一直是萧索,落寞,无可奈何,自怨自艾的那种。
但是适才的那一句话,这些情愫则是完全消失了。
听其语气,完全是很冷静的那种,毫无波澜。
许攸的心中千回百转,随后便见他突然跪下,向着刘袛磕头道:“陛下,臣死罪!”
“你确实是死罪,但是你这个罪过,跟朕说不着……因为朕不是你的主子。”刘袛慢悠悠地道:“其实,打从你第一次来朕面前说这说那的时候,朕就大概猜出你要干什么了!”
许攸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愚蠢,这一次办的事着实有些急躁了,竟然没有看出自家的蠢皇帝居然是在扮猪吃虎。
刘袛用手轻轻敌敲打着龙案,道:“其实,你与朕的心思,是一样,朕有自知之明,如今天下大势一统在即,朕也知道朕对于河北无力回天,而且朕这个皇帝说白了就是个傀儡,且名不正言不顺,没有人把朕当皇帝,但朕也从没有将自己当皇帝。”
许攸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刘袛:“陛下胸襟开阔,实在是令人敬服。”
“所以啊,朕今日跟你交个底,你也别利用朕,朕呢不过就是想自保,你若是能达成朕的心愿,朕也绝不会亏待了你……至少,这个引北帝归顺的旷世奇功,朕是一定会送给你的。”
许攸轻轻敌舔了舔嘴唇,道:“陛下对臣如此剖心置腹,臣真是惶恐无地!”
“朕啊,昔日是大汉的东海王,受到袁绍和曹操的挟持,才被迫当了这伪朝的皇帝,朕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希望早日归汉,不过……朕需要雒阳的天子,对朕做出承诺,朕不苛求别的,只希望在天下一统之后,能让朕返回东海,继续为王,富贵一生,朕从此绝不干预天下政事,不知雒阳的陛下可能做到?”
许攸急忙道:“陛下放心,雒阳的天子一定可以做到!”
“你都没问,在这乱许诺什么?难道你还能替雒阳那面做主了?”
许攸闻言顿时一愣:“陛下想要的,是雒阳方面的承诺?”
“朕要雒阳皇帝的亲笔诏书!确实许诺,无法反悔的。”
许攸的表情有些为难。
若是如此,只怕亦是会多有周折,而且耽误自己归顺刘琦的时间啊。
但是看天子的样子,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许攸犹豫了半晌之后,最终咬紧了牙关,对刘袛道:“陛下放心,此事保管在臣的身上,臣与雒阳方面,一定会好好交涉!”
随后,许攸就向刘袛请辞,然后退出了大殿。
许攸离开了刘袛的视线之后,便见刘袛突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了自己的龙案上。
他再度抬头确认了一下许攸确实走了,然后转头冲着身后喊道:“人,人走了,出来吧!”
不多时,便见木制的屏风后面,闪出了一个人影。
面貌清俊,身姿挺拔,一脸的和善肃容,飘飘然有股超脱卓然之气。
“陛下受苦了。”
刘袛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来人道:“朕装的,还行吧?”
那人温和的笑道:“陛下适才神态自若,言辞既诚恳又不失威严,实在是令人敬服。”
刘袛笑呵呵地道:“若不是爱卿从旁指点,朕怕是至今还不能自立,更是不能反制许攸,只怕是要任凭他摆布了,此人贪婪,心性歹毒,朕若是真的被他拿捏了,怕是被他卖了都不知情。”
刘袛身后的那个人和蔼一笑,叹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爱卿多多帮衬了。”
那人低声道:“唉,我等身为汉臣,昔日不通天时,亦为时势所迫不得已而分裂疆土,如今天下旦夕统一,有些事情,却不能再糊涂着过下去了……在这场南北对峙之中,陛下是牺牲者,所以臣为了天理,也为了公义,自当是无论如何,都要保全陛下。”
刘袛听了那人的话,心中很是感动,他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天下一统之后,朕若是还能活着,必将爱卿忠于大汉之事广布天下,为爱卿正名。”
那人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终归是自己行将踏错,不论旁人如何为臣正名,又有何用?天下一统后,还请陛下好好活着,臣合该赴死。”
刘袛闻言,长叹口气,他似乎是想对这个人说些什么,但寻思寻思,终究又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