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乘轿亲送,后头跟着一群莺莺燕燕内外命妇。
出宣德门,御街肃穆,仪仗缓缓前行,礼乐大盛,万民夹道。
清欢听不见任何声响,两侧依依杨柳,夹道花艳相杂,雪絮团团被众人踩在脚下,又风一阵吹过去,滚滚飘在半空。
三千里暖春国土,十八载宫中芳华,到此落幕。
清欢所有的爱恨痴嗔,过往所有日子,至此,再不相见。
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
*
一路往北,南国已是暖风如酥酒,北地仍是余寒瑟瑟。
马车里的供着一只水晶瓶,养着一枝粉桃开得楚楚动人,在汴梁已是姹紫嫣红花开遍,可在北地里,却只望见三两枝桃杏,初初绽放花枝。
清欢以前只知道,山是浅黛精巧,水是碧青清婉,花是嫣红多姿,地是翠绿缀锦。
来到北地后,她才知山可以绵延百里韧拔地骨,水是奔腾浓黄的浆血,花是天地最美的点缀,地也可以是浑厚的深棕肌肤。
呼延旻明白清欢心绪不佳,车马劳顿的路途中还一路指点解说逗她开心。
行至大散关,他明显松了口气,送嫁的大臣因为他僭礼与清欢多说了三两句玩笑话,那几张恪守礼教的脸已经黑如木炭般难看。
可他们已到了铁马秋风的大散关,再往前,就是陌生的北宛,身后,是生清欢育清欢十八年的家国,于此一城,两国分辕而立。
陪嫁的宫人有些望南偷偷涕泪,又对北宛惴惴不安的思虑。
清欢站在古老的城墙上吹着风,触目皆是刚苏醒披翠染青的崇山峻岭,城下是清姜河,蜿蜒一路东去,不是小桥流水的纤巧意境,而是实实在在的,金戈铁马大刀阔斧的大开大合。
呼延旻携着风帽上来,披在清欢肩头,平静道:“在城里多住两日,也算,做个告别。”
他与清欢并肩而立眺目远望,清冽的风撩起彼此的发丝纠缠在一处,犹如,结发。
清欢叹道:“春风不肯过散关,常听宫里说,大散关的土地是红色,是因为将士们的血汗经年抛洒于上染成。”
呼延旻抱着肩,“两国征战多年,总算有了平息之日,清欢,你可知史官会如何书写你,朝臣会如何声誉你?功过昭君文成,绵延千秋基业,垂拱太平之女中豪杰,当年先帝把你封为镇国公主,乃是真命格。”
清欢摇摇头,“我想告诉他们,那都不是真的,我只是为了自己。”
呼延旻笑道:“任凭他人书写,清欢,过了这道城门,往后,你就是北宛的大宋公主,是我的王妃。”
他明亮的眼眸熠熠盯着清欢,唇角是欢欣的笑,“清欢,和我过一辈子,我以我的生命和热血向雄鹰起誓,让你一生幸福顺遂,安宁如愿。我在,两国安宁,戴白之人不识于戈,我死,也要尽一切所能维系两国和平,铭瑜和太妃,我也一同如护你一般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