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寒气刺骨时又要过年了,李家庄子的家家户户开始进行过年的准备。置办年货、扫尘除旧……忙碌了一年,只有这时的忙碌满怀喜悦和期待。杀鸡、磨面、蒸馍、打年糕、包饺子……无论家里穷困还是富裕,都想法设法准备一点儿拿得出手的年货,辞灶、祭祖、敬天,以求得新一年的吉祥如意。
尽管家家户户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土地,李家庄子的年看起来还是那么寒酸。孩子们期盼的节日穿戴的新衣服,似乎也只有几户人家的孩子才能穿上。大多的人家在祭完灶后,把沉重的自染自做的蓝布旧衣服洗洗晒晒,就当过年的新衣裳穿了。庄里没有一户人家杀猪备年的,也没有几家贴得起春联。
李家虽然逐年入不敷出,一年比一年光景暗淡,但是还依然是李家庄子里年货置备得最像样的人家:新衣服——每人一套,不过除了孩子外,其他人都没敢穿,大白面枣花馒头,厚厚的枣糕,令外人垂涎的鲜美的肉馅饺子,鸡,鱼,肉,蛋……妯娌们努力花尽心思制备年货,虽然无论从数量上还是做工考究上,都较早先已经没法比,也没法看了,但李家还是丰盛过李家庄子其他任何门户。
婆婆提醒儿媳妇们,眼下不比从前,断然炫不得富。所以除了年饭年菜,老太太还特意嘱咐儿媳妇们煮了一锅红薯干,以备来人拜访时,端上桌来。孩子的新衣服只能初一穿一天,其他人的新衣裳只在关起门来焚香祭祖敬天时才穿一下……
韩章姁觉得没必要这样小心遮掩。她悄声跟大嫂交流自己的意见时,二嫂也听见了,她先开口道:
“老三媳妇,就听娘的吧!现在哪里吃一碗饭都不容易。如果你现在出去转悠一圈,回来就明白了!”
“你二嫂说得对!外面确实饥荒连天的……”
韩章姁不再说话。季元英以为自己的话太重了,让她难堪了,又道:
“老三媳妇,你别介意我的话。其实遮不遮掩,我们这些长辈们都无所谓了,小心驶船,为的是孩子们。”
“二嫂,我觉的您说的是,只是我在想,段司令在时曾经说革命是为了大家都过好日子,现在我们这里革命过了,为什么日子比从前也没有多大的改变,都困顿不堪的。”
“也许要慢慢的来吧!”梅爵侧过头来道。
节前上坟,老太太准备纸钱,询问儿媳们的意见:
“我们是少烧点儿过去还是多少点儿?”
“还是多点儿吧!年底了,天寒地冻的。”季元英道。
“是啊!”景沁然也叹息道。
“可是烧多了让别人看见,怕是不妥!”老太太道。
“少了怕他们挨饿受冻,过不好年;多了怕庄里人看见,蜚短流长,让我们的年不好过。”任淑贤愁眉紧皱道。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面上少拿点儿,遮盖着多拿点儿过去。反正一烧一把灰,谁还能把灰还原成纸,数数多少?”韩章姁道。
“是的,三嫂说的有道理。”梅爵本不想让众人去烧纸,认为缅怀一下就是了。但是看到老太太和嫂子们郑重对待的态度,她无法说出革除她们做法的想法。
过年上坟,按照李家惯例,应该只有男人去。但是李民源一个人去,所有人都不放心。所以所有的人都去了。
到了坟地,众人看到一片凄寒的荒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李家祖坟地儿,看到李丹姊的坟前有人来烧过纸,还摆着果酒点心。众人面面相觑,但是谁也想不出可能会是谁来看望这个丫头的。
除夕的夜里,寒气也退避三舍,悄悄为即将到来的春天的欢迎仪式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