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舍内,重新陷入死寂无声的状况。宋通坐回土榻,只有身下的干草,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
阳光从牢舍的铁窗内,明晃晃地照射进来。光柱中,可以清晰地看见,舍内的烟尘在飞腾翻滚着。
这烟尘如果放大许多倍,就是草原大漠中,嘶鸣不已的战马的铁蹄,以及怒吼不断的勇士们奔纵的脚步带起来的烟尘。宋通的心中,为此激昂不已。
笑话。穿越回来岂能只为一人一姓谋福祉!
杀安禄山、史思明,救助武惠妃,岂是为升官发财,岂是为大唐李姓?
如果是这样,岂能对得起新时代学来的知识?!
到这里来,所谓逞豪,目的就是为万姓和谐、友善。岂是为肆意杀戮,为一人之天下!
再想起李林甫那张像是川剧变脸王,忽而冷淡、忽而热情、忽而喜悦、忽而恼怒的面孔,宋通不禁为贵人们的狂妄无知,哈哈大笑起来。
牢舍过道中,狱卒走来要收走饭篮。他见到宋通背身坐在阳光的光影里,显得异常雄壮。
他不禁发问:“宋壮士,莫怪在下多口。你的确已经犯了重罪,有了脱罪的机会却是不要。以你豪阔姿容,于世间必可得到荣华。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宋通长叹一声,随即答道:“安禄山自不必提。史思明在军中,也是谎言欺诈,滥杀无辜。我杀他有罪,他杀奚、契丹的无辜百姓,却能获得封赏?”
狱卒不敢搭话,只说是能为官为将者,自然就是有天道相助的。
宋通知道,类似于狱卒这样的人,他们最多关心的,就是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做个胥吏,老实听从指使——上听命于官宦,下打骂黎庶。藉此,既可冲抵赋役,也可于长官开心时,得到几个缗钱做赏赐。
跟这些寻常老百姓讲自由平等的大道理,用处并不大。他们只听信官方的喝令,只相信所谓的眼见为实——有鞭杖激励,就要努力干活;有几尺绢得来,就不惜身命地去拼抢。
因此,要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就要将尽可能多的,能够让他们确定感到,生活可以为此有向好转变的证据,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既然如此,宋通也就不再多说,只把饭篮从铁栅的窗口处递了出去。
狱卒结果饭篮,再对宋通连连摇头,就缓缓地走向监舍外。
听着狱卒腰间的钥匙串“稀里哗啦”的响声远去,宋通呆站在铁栅门处,一动也不动。
许久,他回过神来,暗自告诫自己:记住穿越到这里的使命。
随即,他俯身趴下来,双手压在地面,身体挺直着,做起俯卧撑。
下午,哺食由狱卒送来,宋通快速吃完。在牢舍内走动一会儿后,他再进行禅坐静修。
夜色再次降临,能够见到的光亮,除了监舍过道内的那盏昏暗的长明灯,就是从铁窗的格栅中,透进来的黯淡星月之光。
宋通一动不动地坐在土榻上,仿佛是已经入定的老僧一般。即便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近铁栅门,他仍坐得稳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