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客厅。
“你怎么来了?”
沈宸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衫黑长裤,领口的扣子没扣,白皙的脖颈下是精致的锁骨,清爽干净。
和刚才的邋里邋遢判若两人。
他给冬露倒了杯水。
“谢谢。”
冬露将水捧在手心,低声道谢,她坐在沙发上,浅棕色的眼珠微微转动,打量着他家。
一室两厅,有点小,大概八十多平方米,但干净整洁,该有的也都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老师叫我来看你。”
这里充满着他的味道,到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冬露竟然有些紧张,喝了一口水道:“他说希望你在家也能好好学习,让我把这些天的作业拿给你……”
说着,她放下水拿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了几本练习册和本子。
沈宸没有接,坐在她对面,歪头看着她,表情有些高深莫测,“老班没有告诉你我要退学?”
“他说了,但他还说他不同意。”
几天不见,冬露发现沈宸瘦了很多,下颚线条分明,皮肤白得不正常,眼底覆盖着一层阴影,精神状态不佳。
不仅外表有变化,他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奇怪,看她的眼神淡淡的,找不到以前的温度,好像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冬露微微蹙眉,不明白他突然怎么了。
沈宸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冬露:“嗯。”
“可我怎么听俞明阳说你来酒吧找过我。”沈宸看着她,目光沉沉,“时间是昨天,老班是今天要你来传信的吧?”
冬露没想到俞明阳这么大嘴巴,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给沈宸通风报信。
好缺德。
她在心里暗骂,脸上仍保持着镇定,“我只是去买酒。”
她没说谎,她后来还真花钱买了一瓶不知道什么牌子但贵得要死的红酒,黄建华乐得合不拢嘴,冬骐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沈宸似乎不相信,可有可无地笑了下,当着她的面,从口袋里拿出了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突然问:“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这句话他问过很多遍,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漫不经心。
少年表情寡淡,笑容有些轻浮,一点都不走心。
似乎无论她回答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的烟味像一盆冷水,当头浇在冬露头上。
她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缓缓用手捂住鼻子,“当然不可能。”
“是么,那就好。”沈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吸了两口烟后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走吧,我送你回去。”
赶客的意思很明显。
也很羞辱人。
冬露紧了紧手指,有些难堪,按照她的性子,被人这么对待,绝对二话不说立马走人,一秒都不会多留。
可想起罗岳福的嘱托,她硬生生止住了这股冲动,冷冷睇他:“老师还要我代表全班去看望你妈妈,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一句好心的问候,在这样的气氛下,被她说得冷冷淡淡,半点起伏都没有,完全就是公事公办。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沈宸脸色有了微微变化,“你知道多少?”
冬露眼睛看向别处,“他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说了等于没说。
沈宸看着小姑娘板着的小脸,有点想笑。
这么记仇啊。
理智上应该拒绝的,但他很清楚,如果这次拒绝了,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理他了。
那就再放任一次。
最后一次。
沈宸叹息着站起身,“那就走吧,正好我也要去医院。”
冬露没说话,跟着站起来,眉眼冷淡,拒绝交谈的姿态。
看来真的被气得不轻。
沈宸看着她,心中涌现奇怪的感觉,以前无论是谁,得知他的家里状况后,无一例外的表现出了同情,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处处顾及他的感受,仿佛他一下就成为了脆弱的易碎品,一个拿不稳就会变得稀巴烂。
可冬露待他还是一如往常,该生气生气,该讨厌讨厌,绝不含糊。
嗯,感觉竟然还不错。
沈宸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
*
沈宸带着冬露出门,由于医院离这里比较远,他打了辆计程车过去,和冬露一左一右上了车。
明明都是坐在后座,他们却坐得很开,中间隔了快两个空位,而且都默契地转头看向窗外。
谁都没说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有问题。
司机特意问了一句:“你们两个认识?”
冬露点头,沈宸嗯了一声。
都不想多谈。
司机识趣地没再搭话,车开得更快了一点。
空气沉闷。
冬露给黄建华发信息说会晚点回来,完后没什么事,只好看着窗外发呆,以前和沈宸在一起时,都是他在说话,她偶尔回应一两句,可如今他不说话了,她竟然有点不习惯。
天空黑沉沉的,冷风将窗户刮得呼呼响,似乎要下大雨了。
她情不自禁问:“你带伞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舌头。
说好的冷战呢?
还好沈宸没察觉到什么,看了看天空,说:“没,我晚上不回家。”
冬露怔,又听到他说:“放心,至少我会送你回去。”
冬露瞥了他一眼,微微抿嘴。
接着一路无话。
他们很快到了医院,冬露跟着沈宸上了三楼,然后进到一间病房里。
里面有三张病床。
冬露一眼就看到最里面那张床上躺着一位消瘦的妇人,她面无血色,嘴巴上戴着一个透明塑料罩子,一动也不动。
一个老婆婆坐在她旁边,拿着她的手给她搓动手指。
老婆婆听到门外传来动静,转身站起来,看到来人后,笑了:“小宸来了啊,咦,这位是?”
她好奇地打量冬露。
“她是我同学,来探望妈的。”
沈宸也笑了下,缓缓走过去,“外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不用啦,等会儿还要给琴琴擦身体洗澡呢,你来个什么啊你!”
外婆嗔道,一把将他推开,看到冬露很高兴,笑眯了眼,“哎呀呀,小姑娘长得真水灵,谢谢你大老远跑一趟,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冬露,奶奶好。”
冬露很少和长辈打交道,有些局促,后知后觉的发现两手空空来探病实在太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