枹罕县的衙役手执皮鞭,神气活现地出现在街头。
遇到打架斗殴的,虚抽一鞭子,止不住就实抽。
再闹,信不信拉衙门口拷枷示众?
“你家,蒸饼卖完记得把这一片打扫干净!”
“搅团摊子,桌椅收靠边!路都占了一半了!”
“你这胡商!谁让你随地吐痰了?罚五文!”
衙役虽小,却是威风八面,反正别欺负大唐老百姓就行。
柴令武坐在搅团摊子上,细嚼慢咽地吃着那一碗搅团,旁边木墩子上的白雨棠正在胡吃海塞,面前摞了一叠搅团碗。
伍参、陆肆现在等闲不出手,基本上柴令武的安全,由白雨棠包了。
白雨棠都挡不住的时候,他俩也该拼命了。
私下里,三人也切磋过武艺,伍参、陆肆要不倚仗多年的实战经验,还真对付不了白雨棠。
一力降十会,就是那么任性。
所以,白雨棠吃得更安心了。
这些摊子前的木墩,却是白雨棠自己弄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树种,格外地沉,别人搬着都吃力。
蒸饼摊上坐着四个青衣红帽的男子,慢条斯理地嚼着蒸饼,沉浸在蒸饼的美味中。
服饰有点鲜艳哈,连吐谷浑男子的装扮,好像都没那么飞扬。
白雨棠放下最后一个碗,随意瞟了一眼,肯定地说:“党项羌,就是不知道是哪一部的。奇怪,党项不应该在吐谷浑的东南么?”
柴令武突然发觉,原来白雨棠也不能纯当护卫使,有点屈才啊!
党项八部,其中的细封氏于贞观三年(629)受唐朝南会州都督郑元招谕,首领细封步赖率其部族附唐,皇帝降玺书慰抚并赐宴,以其地置轨州(今四川阿坝境),拜刺史,仍命率所部讨击吐谷浑。
势力最大的拓跋氏,首领拓跋赤辞与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于去年结为同盟,共同对付大唐,是一股比较让人头疼的势力。
嗯,柴令武当初还在昆明池畔见过拓跋赤辞的,想不到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是两头捞好处的二五仔。
即便整个党项捆在一起,也不够大唐打的。
问题党项人深得游击精髓,从不与大唐正面交锋,只是一袭即走,颇让人无奈。
有党项人在一旁牵制,吐谷浑确实不好打。
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房当氏的立场则有些摇摆不定,而较小、更深入高原的黑党项、雪山党项则压根不介入大唐与吐谷浑中间。
但是,党项人进大唐,走蜀地不是更方便么?
还特意穿过吐谷浑的地盘,究竟是何意?
党项人吃完蒸饼起身,付了开元通宝,转身到旁边牵起拴在树上的骏马。
衙役的目光转冷,一鞭子抽了过去,随后被一名党项青年扬刀架住了。
“为什么打人?难道这就是大唐的待客之道?”
一名党项青年持刀指着衙役。
当然,没敢出鞘。
衙役的眼睛瞪着老大,鞭子没头没脑地抽下来:“耶耶告诉你为什么!看见别人的马没?马屁股后头都备有粪兜,马粪不会拉得到处都是!”
马粪兜出现的历史其实很早,与达官贵人喜欢看干净的环境、农耕民族喜欢拾肥有关系,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马粪,凭什么便宜别人家?
游牧民族则不然,天大地大,马粪拉哪里不是拉?反正他们那里风吹草低见牛羊,马粪、牛粪又回馈了这片土地。
观念天差地别,偏偏枹罕县令邬可澜又是个有强迫症的,手下衙役格外认真也是理所当然的,逼得那四名党项青年都满面怒火,按着刀柄的手青筋迸现。
衙役却丝毫不惧。
在大唐的地头上,你区区异族人,敢动手试试?
你以为大唐百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
你以为大唐百姓身上没有刀?
信不信你敢拔刀,立刻会被砍得遍体鳞伤?
贞观四年之后,大唐百姓的心气极高,对异族的姿态也悄然变为俯视。
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大唐人感觉就是牛。
柴令武看了一阵,终于发声:“且住手。马粪之事,让他们交罚钱就是了。”
衙役住手,冲着柴令武拱手:“原来是治中,小人失敬了。治中如此说,且饶过你们,交二十文罚钱!”
周围一片的议论声,都是在说“治中仁慈”。
在他们看来,即便是衙役小题大做,抽了党项人,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柴令武会让他们免于冲突中,却不会让他们免了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