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濶
民间另外流传有一种说法,莲花落起源于求乞讨要饭(昆曲《绣襦记》中的郑元和始创莲花落)。
柴令武说的,肯定是指乞讨的唱腔。
年轻人受不得激,一个个拼命地撑了起来。
最卖力那个监生,柴令武记得叫罗忠戌。
这个名字,不唱歌可惜了。
“怎么我总看你面熟?”柴令武终于忍不住发问。
罗忠戌擦了把脸上的汗,露出朴实的面容:“家父是米川县令。”
柴令武一拍额头。
想起来了,因为守城之战,罗大宣得封米川县子,准一子入国子监。
看罗忠戌的年纪,应该是家中幼子。
故人之后,必要时,柴令武会提携一下。
呃,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柴令武的年龄才比罗忠戌大几岁啊。
他家这字辈,也挺有意思的,再下一辈不会是“小”字辈吧?
累够了就用膳。
柴家庄的大麦饭都是除壳的,因为麸皮要拿来喂猪,现在更要留着酿烧春。
这一点让监生们微微惊讶,因为多数地方的庄户还在吃连壳麦饭,柴家庄的吃法略显奢侈。
肉食是猪肉,这一点大家也早有预料。
猪肉腥膻、养猪的环境差,这是大家的共识,虽然在祭祀中会用猪肉,却很少有贵人吃,多半是交给奴仆之辈代劳。
西汉戴德著《大戴礼记·第五十八·曾子天圆》: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曰馈食。
《通典·礼典·第八十五》——诸侯少牢,上大夫特牲,下大夫、士特豚,皆有脯醢醴。
但是,这一点也有争议,按照《汉书》的解释,“三牲”指马、牛、羊。
柴家庄的猪圈,看上去比马厩之类的还干净,让人对猪肉没有反感之意。
肥肥胖胖的猪,不似别处那般穷凶极恶,看上去憨态可掬,让人天然产生好感。
从笼屉里飘出的香味,让这些很少愿意品尝猪肉的监生都垂涎三尺。
难道,我们平日见到的猪肉,都是崴货?
耙到一动就轻晃、稍不留神就被箸挟断的粉蒸肉和扣肉,就让本已无力提箸的监生们迅速洗干净手,在桌旁坐好。
油炸的狮子头,淋上勾芡的汤汁,配上盘子边缘的胡萝卜丝,香气格外诱人。
侯德夫待柴令武一声令下,运箸挟到了第一个狮子头,放到嘴里细细咀嚼、品味,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幸好每一桌的狮子头都是按人数摆放的,不然难保会抢起来。
等他们吃饱喝足、洗漱完毕,闲得无聊的柴令武又来捅刀子了。
“觉得农活也不过如此?呵呵,准确地说,你们今天劳作挣的钱,还不够今天的菜钱。你们三个人加一起,也抵不过一名庄户干的活多,算钱肯定得少算。”
虽然这是事实,奈何这对于监生们来说来,却是无力反抗的羞辱。
“不要觉得我说得难听,世间从来没有长开不败的鲜花。比如我,能闯祸、能杀敌,现在身为博士,看上去威风凛凛,可谁敢保证,我哪天不会被逼得像西楚霸王似的,横刀自尽呢?”
这该死的命运啊!
柴令武以为自己能挣脱宿命了,可理智告诉他:拒婚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为什么不趁着医治兕子的时候提这条件?
你以为柴令武不想么?
可是,看着兕子清澈的双眼,柴令武实在张不开这嘴啊。
监生们终于有所警醒。
博士这种身份的人,尚且不敢对未来乐观,谁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一帆风顺呢?
真到成落汤鸡的时候,也许,曾经有过那一点农活的经历,就能挽救一家老小的命呢?
柴令武叹了口气:“居安思危吧!技多不压身,不要拘泥于书学那点功课,只要能养家,再辛劳、再低贱,不寒碜。”
司徒雷咧嘴笑了:“博士,我想好了,出监以后就投笔从戎,当府兵。以我这体格,当府兵应该不难。”
柴令武哂笑:“有想法。不过,提醒你一句,府兵不只是辛苦,更充满了危险,有时候你甚至不知道危险与明天哪一个先到。”
司徒雷点头:“博士说得是。不过,有长兄继承家业,学生也不惧生死,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给家中挣点良田呢?”
监生们都笑了,善意的笑。
大唐人,无论贫富贵贱,对土地都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执着,就是想拥有它。
哪怕雇佃户种着,少收点租子,看着心里也踏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