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公精神不济,与周钧又说了一会儿话,有些困乏,便开口让后者先回去休息。
周钧出了大门,屈家父子刚刚种好院中的绿植,见前者出门,纷纷上前行礼。
周钧点头,与屈家父子同行,出了庞公的小院。
一行人走出中苑的通门,来到外苑。
周钧看见苑中多了不少生面孔,便朝屈三翁询问。
后者答道:“那些都是主家年前签的新奴。”
周钧追问:“新奴?”
屈三翁:“寿王携家眷上元节来别苑做客,随行而来的还有不少贵客,修整院落,待人接物,人手实在不足,主家担心怠慢了客人,便让我和樊家主陪着仇老又去签了些奴婢。”
见周钧沉默不语,屈三翁以为对方心有顾忌,连忙说道:“二郎,这些新来的仆户,有些是浮萍舍里相熟的流民,有些是中市里验过出身的沽口,干活都勤快,也听话知礼。”
周钧朝屈三翁问道:“别苑中的仆户,加在一起有多少人?”
屈三翁:“当下有六十多人。”
周钧:“外苑能住下?”
屈三翁:“仇老让部曲们让了些地方出来,现在能住下。”
周钧在原地沉吟了片刻,朝屈三翁说道:“我有意扩建别苑。”
屈三翁一愣:“扩建?”
周钧点头道:“这灞川别苑本是行苑,虽然布局精致,但实在住不了多少人。今日,回纥叶护之长子又住了进来,我担心将来客人渐多,却是无处可住。”
屈三翁挠挠头,问道:“倘若欲扩建,如何修建,又修在哪里呢?”
周钧:“以别苑为中心,围绕湖畔修建。”
说到这里,周钧拿起一根树枝,找了一块泥地,在上面开始写画。
他先是在泥地上画了一条直线,开口说道:“这是街道。”
他又在直线两旁划了许多相邻紧挨的方格,说道:“这是房宅。”
屈三翁在一旁看的奇怪,说道:“这布局,不像是坊,倒有几分像是市。”
唐朝民房根据主人的富有程度,以进出的层数,做成院落式的结构。
在稍大一些的城市中,由于宵禁制度的存在,还有坊市分离的要求,所以唐朝的民房大多以独院的方式,存在于正方形和长方形的里坊之中;而商铺则以街道分隔,列为两旁,形成了市。
到了宋朝,宵禁制度逐渐取消,再加上商业繁荣、人口增长等原因,里坊瓦解成了商业街,民房、商铺、官廨混搭而设,不再严格区分彼此,建筑布局因此变得更加灵活,有限空间里的人口密度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所以,宋朝城市规划中,最常见的状态便是,建筑密集、人口拥挤、街道狭窄、接檐造舍等等。
周钧现在的想法,便是将灞川别苑的扩建工程,以宋朝布局作为模板,打造一条商住两用、节省建材、提高土地使用效率的类商业街形态。
周钧一边想,一边又将在史书中曾经看过的接檐民宅,向屈三翁说了。
屈三翁听了好一会儿,总算也是明白了周钧的用意。
周钧也是庆幸,好在现在有了火泥这样的便利建材,能够承受接檐的建筑强度,不然仅仅依靠唐朝原有的夯土来修建墙壁,恐怕需要额外进行加固和落桩。
周钧又对屈三翁说道:“由于建宅于湖畔,这涉及到火泥、木梁和砖石的搭配比例,起初不用修建太多房屋,可以先接檐两栋,试一试强度,确认没问题之后,再向两侧进行拓建。”
屈三翁应了,又朝周钧说道:“别苑用的火泥,都是由那新罗人金有济提供的,我听说他去了东都。过几日,我去长安寻他说一声。”
听到这话,周钧先是一愣,接着叹了口气,对屈三翁说道:“那金有济怕是回不来了,至于火泥,我去寻找另外的来源,屈翁只管选址和设计便是。”
屈三翁心中疑惑,但见周钧面色凝重,也不敢细问,只是应了下来。
告别屈三翁,周钧回了自己的小院。
刚一进院门,他就瞧见画月、柔杏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小娘,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第一次见到周钧,那几个小娘吓得犹如鹌鹑一般,不停朝后躲着。
反而,刚为人妇的柔杏,胆子比起从前着实大了不少,走上前向周钧行了万福。
画月拉过躲在后面的小娘,一一介绍,周钧一圈听下来,发现这些女子皆是来自于新进的仆户。
与众人交谈了几句,周钧回到院中的书房,摊开纸张,开始回忆起唐朝天宝五载时的自然灾害。
在诸如《新唐书》、《唐会要》等正史之中,天宝年间记载的自然灾害数量,要远远小于开元年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宝年要比开元年更加的风调雨顺。
相反,天宝年间自然灾害的数量,比起开元年间,有增无减。
之所以正史中记载灾害较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朝廷上官与地方官员,合起伙来欺瞒皇帝,造成了一种天下太平、无波无灾的假象。
其中,最有名的一件事,便是发生在天宝十二载、整整持续了一年零八个月的水旱连灾,关中、河南、河东颗粒无收,百姓饿殍遍野,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私市人肉的情况。
而杨国忠为了隐瞒灾情,居然拿着饱满的麦穗给李隆基看,说是大丰满仓,粮价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