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布衣小娘见杨玉环衣着华贵、又惊为天人,知晓对方身份不凡,便答道:“越州。”
杨玉环:“江南东道?那么远的路,是谁把你带过来的?”
布衣小娘:“有个大官,他说自己是鸟……花。”
旁边一位年纪稍大的绸罗女子说道:“花鸟使。”
杨玉环问道:“何谓花鸟使?”
绸罗女子:“花鸟使就是采选官,圣人每年都会派遣他们四处游觅,采选天下美色女子,召入深宫。”
杨玉环:“每一年皆是如此?”
布衣小娘:“去年家中大姐被那大官看中,拉上了大车,再也没回来,今年本应是二姐,她宁死不从,用刀割破了脸孔,于是只好把我顶替了上来。”
杨玉环闻言,心中盛怒,又朝其他女子问道:“你们都是被那花鸟使掳来的?!”
院中的女子,有一大半纷纷点头,又哭诉哀求。
杨玉环转头朝内侍们,大吼一声:“陛下现在何处?!”
内侍们心惊胆战,纷纷跪地求饶。
杨玉环:“你们不说……好!我自己去找他!”
李隆基此时端坐在深宫行苑的中堂,看着面前六位刚刚被带进来的采选娘,点头说道:“不错,今年选来的女子,比起往年,的确优秀许多。”
李隆基拿起笔,看着案台上的六块秀牌,思虑片刻,在其中两块上画了个圈,说道:“这二女,为佼佼者,圈为宫嫔,其余先充宫婢……”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内侍的呼喊声和求饶声。
李隆基不悦的说道:“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此处喧哗?”
身边有近侍自告奋勇,说是要去瞧瞧,不多时却鼻青脸肿的跑了回来。
李隆基还没等他开口,便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愤怒的杨玉环。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隆基微微张开嘴巴,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口中喏喏道:“你怎么来了?”
杨玉环沉着脸,入了堂中,先是看了看侍立的六位女子,又看了案台上的六块秀牌,冷冷问道:“三郎真是好兴致。”
见堂中还有旁人,李隆基心中懊悔,但又不能在面上显露,只能故作镇定,大声喝道:“朕乃天子,你一妇人,怎敢说三道四……?”
听见这话,杨玉环心中气苦,冲到案台前,将上面的笔墨砚台,统统砸了个干净,又大声质问道:“三郎曾道,只独情玉环一人,又为何要遣那花鸟使,四处掳人,祸害女子?”
李隆基闻言也是大怒,对着杨玉环吼道:“放肆!你胆敢和朕这般说话?!你这贵妃之位,还有杨家的荣恩,都是朕赐下的!莫要仗着圣眷,就敢肆意妄为,朕今日能宠你,明日就能休你!”
闻得此言,杨玉环整个人如坠冰窖,她如何也没想到,往日里口口声声说着专情的三郎,居然会说出如此狠心的言语。
杨玉环哭着说道:“我本以为,三郎与其他男子不一样,是玉环前世积福修来的良缘……如今看来,往日里的情话,不过都是些妄语罢了。”
说完,杨玉环转身离开,只留下李隆基又气又恼的立在原地。
第二日,宫中有敕,贵妃妒悍不逊,触怒圣人,遂命其归兄杨铦之第。
得了敕令,杨玉环没有丝毫犹豫,收拾行囊,坐着马车离开了兴庆宫,入了堂哥杨铦的宅子。
过了几日,杨家三位姐妹,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闻得敕令,火急火燎的找到杨玉环,劝其向圣人认错,早日回宫。
杨玉环面有戚容,看着笼中的雪鹦,一言不发。
大姐韩国夫人说道:“贵妃位高身显,岂可久居于亲戚家中?这里简陋,哪有宫中自在?”
杨玉环:“才不过住了几日,你们便来赶我,长安之大,居然没有我的立锥之地?”
杨氏大姐忙道:“大姐嘴笨,不是这个意思。”
三姐虢国夫人又道:“圣人乃是天子,试问历朝历代,哪一任君王,不是三宫六院、妃嫔成群?贵妃对陛下,实在是苛刻了一些。”
杨玉环瞧了三姐一眼,沉声说道:“他人视圣人为天子,我却待三郎如夫君,此中情分,你如何明白?”
杨氏三姐垂下头,脸上有不忿。
杨氏大姐又道:“就如贵妃所言,圣人是夫你是妻。丈夫偶尔出去逢场作戏,露水姻缘,也是寻常,又何苦要死认不放呢?”
杨玉环:“天底下有男子,肯为真情,连性命也不要,只为与相爱的女子厮守余生;也有那负心汉,视妻子为它物,宠休只在一念之间……”
听见这话,杨氏大姐大惊失色,连忙朝杨玉环摆手道:“怎敢诽谤圣人?此言过矣,休要再讲。”
杨氏三姐也是一脸惊讶,对杨玉环说道:“贵妃怕是戏曲话本看多了,天子尊贵,又哪能和戏文里的男子相提并论?”
就在这时,门外有仆从唱告,内侍高力士到了。
杨氏三姐妹面有喜色,纷纷对杨玉环说道:“大将军来了!一定是圣人挂念,来接你回宫了!”
高力士入了庭院,来到杨玉环的面前,说是自从贵妃出宫,陛下茶饭不思,又遣返了那些采选来的秀女,只等贵妃回去。
杨玉环的脸上阴晴不定,只是沉默不语。
杨氏姐妹,见状大急。
杨氏大姐苦劝道:“贵妃就算不念着自己,总要多念念杨家吧?杨家今日得来的地位,皆拜圣人所赐。倘若失了恩宠,不光贵妃往后没了依仗,杨家上下的努力,也将付之东流!”
杨玉环闻言,转过头去,先是看了一眼那笼中的雪鹦,面露凄苦,接着对高力士说道:“容我收拾一番,便随将军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