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县,稻子乡,楼下村。
一间灯光昏暗的瓦房里,正被愁云惨雾笼罩着。为了方便做生意,胡小虎家长期借住在大舅的两间老房子里。
一间房子生活起居,另外一间房子里摆满了货物。都是一些廉价的衣服、裤子、鞋子和袜子等货物。胡小虎读大学前,几乎从来没买过衣服,都是从家里拿的。
这些衣服价格极其低廉,但是质量也极差。
比如衣服穿着穿着就开线了,尤其是腋下和裤裆处,是开线高发之处。腋下还可忍受,自己用针线缝一下还可以对付。
最可怕的是裆下开线!
读高中时,跟着石头他们追追打打,突然裆下开线了,内裤就露了出来。胡小虎只得赶快去宿舍用针线缝好——他在宿舍常年备了针线。
但是他的针线活不好,缝好的裤裆不知什么时候线又松脱了,然后又散开了……
胡小虎上去擦黑板时,经常出现社死的场面。
这种衣服重点是便宜,乡下经济条件不好,图的就是便宜,对开线这种事情并不在意。大不了自己用针线再缝一下。
离房子二十米远,就能听到胡妈的吼骂声。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收到了一张五十的假钱。假钱其实是胡妈收的,但是胡妈怪胡爸没有再检查一遍。
胡爸低着头不说话,已经习惯了这种胡搅蛮缠的迁怒。偶尔,被骂的狠了,忍不住嘟哝几句,又招来了胡妈更大声的叱骂。
十五岁的胡小凤低着头在洗碗,十岁的胡小英就着昏暗的灯光在看书,两个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洗完碗的胡小凤,也埋着头看书。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之中,唯有书本才能让她们得到慰藉,忘记身边的苦难。
马上就要开学了,胡小凤和胡小英的学费还没凑齐。在这节骨眼上又收了张假钱,胡妈当然心中难受。
胡妈脾气不好,心中难受就一定要发泄出来,不然一晚上睡不着觉。事实上,就算骂了出来,还是会一晚上睡不着。
大概是骂的声音太大了,住在对面房间里的外公,跑过来呵斥胡妈。
胡妈一生气,又跟外公吵。吵着吵着,外公就吼着叫胡妈“滚出去”。
然后,胡妈虽然还在跟外公对吵,但是声音却低了八度。
没办法,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在楼下村周边三个集镇打开了局面,只能借住在大舅原来住的房子里。
外公退休之前,是七个乡镇的供销社经理。退休后,大舅在供销社顶了班,就在家中养老。
外公和胡妈两个人都是倔脾气人,住在一起,难免经常发生摩擦。
正吵着,村主任的老婆跑过来叫胡妈接电话,说是虎子打来的。
这一下,胡妈不再吵了,胡爸的脸色也变了。
……
胡小虎拿起电话,又放下电话,反复三次。
心情实在太激动了!
他重生前,母亲在鹏城的胡小凤家安享清福,胡小凤甚至专门给她请了保姆伺候着。
但是父亲离他已经远去了14年……
08年那场雪灾之后,到处一片草木枯黄。
虽然此时胡小虎的工作已经走入正轨,足以支持两个妹妹的学费,但是父母闲不住,执意要去种田。
在烧田埂上的枯草时,一把火蔓延到了山上。
山上是上百亩的林场。
胡爸冲进去了大火之中灭火,就再也没出来。
这14年来,胡小虎不知梦到了父亲多少次,又多少次从梦中哭醒。
此刻,他马上就能跟父亲通话了,叫他如何不激动?
过了许久,他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下,下定了决心,拨动了楼下村主任家的电话,然后静静的等待着父亲和母亲的到来。
“喂,虎子,你打电话来做什么?”对面的母亲的声音,有点慌张。
他当然知道母亲在慌张什么,她怕他电话来要钱。
“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做工程师,坐办公室的。”
对面楞了一下,随即声音变得欢快了起来:“好啊,好啊,我崽出息啦,哈哈哈……”
母亲心情一下变得极其高兴,忍不住欢笑了起来。
随后,他听到了父亲那逝去14年的笑声。
胡小虎如遭电击,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痴了。
一股泪意涌上来,他双眼紧紧的闭着,强行憋着。
“喂……喂……虎子啊,你听得到吗?信号不好,怎么回事?”
“我帮厂里搞了个项目改良,老板给我奖励了三千块,我给你们打了两千块,你们明天可以去取。”
胡小虎说这句话的时候,说的很慢很慢,尽量把每个字都说清楚。
幸福来得太突然,往往容易令人怀疑。
何况,吃过了太多苦的母亲,习惯性的把每一件事都往最坏的地方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