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擒贼先擒王’的削藩理念,申屠嘉更是凭借开国元勋所特有的军事才能,为长安朝堂提前规避了很多风险。
比如武关方向的戒备,以及荥阳-敖仓一线的防线漏洞,都在申屠嘉的提醒之后,快速完善。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照这样的趋势进行下去,《削藩策》最终所引发的后果,也不外乎两种。
——要么,吴王刘鼻狗急跳墙,独自起兵,然后被长安朝堂随便伸出一个指头碾死;
再或者,就是刘鼻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成功,于是索性放弃造反,任由长安朝堂挥舞着《削藩策》,将吴国三郡五十三城,削个七零八落。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对于长安朝堂而言,显然都可以接受;
但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却显然有些脱离申屠嘉,甚至整个长安朝堂的掌控了······
“唉~”
“谁能想到,老师精心谋划,又为朝堂提前做好了许多准备,眼看着,就要将一场叛乱扼杀于萌芽之中;”
“却被这段时间接踵而至的异常天象,破坏的七零八落,付诸东流呢······”
师生三人摇头唏嘘间,刘彭祖一声满是无奈的感叹声响起,却惹得刘胜嘿然一笑。
“倒也不算是‘尽付诸东流’吧?”
“起码比起晁错那‘逼反全天下’的思路,老师的应对,还是让朝堂规避了不少风险?”
故作轻松的一语,却惹得申屠嘉的面容之上,竟悄然涌上一抹轻松之色!
但也并没有直接开口,认可刘胜的话语,而是深吸一口气,再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唉~”
“这,就是我先前,同二位公子说的: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
“具体到国家层面的战争,就更是如此。”
“就像这一次,朝堂按部就班、步步为营的谋划,却被这一连串毫无征兆的异常天象所打乱;”
“国事,往往也都是如此。”
“——明明是稳操胜券、十拿九稳的政策,却很可能因为这种无法预料的变故,而迅速变的胜负两猜,进退两难。”
“所以过去,我才会经常教导二位公子:稳定,才是治国的第一关键。”
“因为只有稳定,才能让朝堂有应对变故的能力;”
“而动荡,却只会引发接连不断的变故,让朝堂自顾不暇,顾此失彼······”
慢条斯理的说着,申屠嘉又是长出一口气,眉宇间,更是带上了些许自嘲。
“们心自问,我这个丞相,并不是一个有才能的人;”
“无法像贾谊、晁错那样,提出有利于宗庙、社稷的政策。”
“但做了这么多年丞相,也足以让我明白:任何变革,都需要以稳定为前提。”
“除非到了不破不立、不改变就要灭亡的地步,就必须谨慎的对待变革。”
“就好像接下来,这场必将发生的宗亲诸侯叛乱一样。”
“——没有《削藩策》,吴王刘鼻或许也还是会反;”
“但有了《削藩策》,吴王刘鼻的叛乱,就即将变成遍及整个关东的灾难。”
“如果应对不当,甚至,可能会演变成颠覆宗庙、社稷的巨大动乱······”
对兄弟二人再次强调‘稳定’在治国理念中的重要性,申屠嘉又是一阵摇头唏嘘;
而后,申屠嘉才终于侧过头,看着刘胜,正面回答了刘胜先前的问题。
“至于早先,我为朝堂提前做好的布局,也确实如公子所说,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常天象,而被尽数破坏。”
“——最起码,用来应对叛乱的军队,早已经在关中各地秘密集结;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可以第一时间出发,到关东平叛······”
此言一出,刘胜那写满洞悉的目光中,只立刻涌上一抹‘果然如此’的神采;
倒是一旁的刘彭祖闻言,只瞠目结舌的瞪大了双眼!
“叛乱还没爆发,军队就已经整装待发了?!
”
满是惊诧的发出一声惊呼,见申屠嘉浅笑着点下头,便见刘彭祖的面容之上,又涌上一抹疑惑之色。
“可要是刘鼻不起兵反叛,那秘密集结的军队······”
话还没说完,便见刘彭祖又将眼睛瞪大了些,满是惊骇的望向申屠嘉,那满带着自信的面庞!
“——父皇削吴国的土,就是为了逼反刘鼻!”
又一声惊呼,惹得一旁的刘胜摇头一笑,不忘悄然侧过头,在周围扫视一周;
倒是申屠嘉,见刘彭祖一语道破个中厉害,只欣慰的笑着点下头。
“就算没有这段时间的异常天象,朝堂对于这场叛乱,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只是这段时间的异常天象,将叛乱爆发的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而已。”
“确实如公子所说:叛乱还没爆发,平叛的军队就已经秘密集结;如果最终叛乱不爆发,秘密集结的军队,就会变成朝堂白费心机。”
“而洛阳东宫的那场天火,虽然有很大概率,让刘鼻下定最后的决心,但也不能说是‘肯定会如此’。”
“所以,为了让刘鼻坚定不移的起兵,陛下才用晁错的《削藩策》,断了刘鼻最后的后路。”
“——毕竟刘鼻的吴国,只有三个郡;”
“平白被削去其中的两个郡,刘鼻再如何,也已是无路可退了······”
听着申屠嘉愈发轻松起来的语调,刘彭祖的面容之上,也随即涌上一抹欣喜!
暗下稍一思虑,便激动难耐的望向申屠嘉:“那这么说,等刘鼻在广陵起兵的时候,朝堂的平叛大军,就很可能已经到函谷关外了?!”
本是顺理成章的一问,却惹得申屠嘉面上神容一滞;
看了看身体另一侧的刘胜,申屠嘉的面容之上,便再度涌上那抹在这段时间,出现频率越来越高的考校之色······
“——平叛大军,不会太早从关中出发的。”
“或者说:平叛大军秘密集结的事,皇祖母,至今都不知情?”
意味深长的一语,只引得申屠嘉温笑着连连点下头:“没错。”
“在关中秘密集结平叛大军,是陛下单独对我下达的指令。”
“普天之下,除了我和陛下之外,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二位公子。”
“也确实如公子所言:关中的平叛大军,不会太早出征。”
“——最起码,在刘鼻的叛军没有踏入梁国境内之前,平叛大军,仍旧只会在关中整装待发······”
师生二人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却引得刘彭祖愈发疑惑了起来。
为什么?
既然叛乱爆发已成定局,平叛大军也已经召集完成,为什么不提前出发,将叛军尽量挡在距离关中、距离函谷关更远的地方呢?
为什么非得要让叛军踏入梁国,和梁王刘武交上手,再让平叛大军从关中出发呢?
这样一来,提前集结平叛大军,尤其还是‘秘密集结’,又有什么意义?
对于刘彭祖心中的疑问,申屠嘉却并没有给出答桉。
在兄弟二人的搀扶下,缓缓从宣室殿走到尚冠里,再由刘胜轻轻扶进自己的故安侯府,到卧房的榻上躺下身,许久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的申屠嘉,便就此沉沉睡去。
这一觉,申屠嘉睡得无比香甜。
因为在入睡之际,申屠嘉隐隐听到: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为兄长心中的疑惑,给出了最为准确的答复。
——《削藩策》的首要目标,并非刘鼻的吴国······
准确的说,《削藩策》最后一个要解决的宗亲诸侯,恰恰就是如今,集天下人期望于一身,几乎独自肩负着保卫宗庙、社稷安稳之重担,并被东宫窦太后,视为掌上明珠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