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需要程昱的支持,前提是程昱活下来。
如果程昱死了,李整在乱战中逼死程昱的事情肯定会在兖州豪族之中传开,万一有人传说李整想要杀光之前曹操手下的酷吏,他短时间内很难扩大力量,给曹军致命一击。
曹公,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去年我们还剩三座城池都屹立不倒,这次也是一样。
这些人是无法战胜我等的。
只恨程某没法随一起再战了。
程昱横刀,准备干净利落地自刎。
这次他下定决心,不听任何人的劝告,什么且慢之类的话都无法动摇他的心思。
可就在一刀落下时,他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哭声。
程昱杀人如麻,听过不知多少啼哭,可听见这声哭泣,他手上的刀还是停在了脖子边,再也难以寸进。
他看见两个少年人,簇拥在一处,被推搡着走到自己面前,又被强迫下跪。
看到这一幕,程昱毛骨悚然,手上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这是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三,小儿子只有五岁。
曹军其他人的家属肯定都要在东阿做人质,这是这个年代的一贯风格,并不是曹军特例。
但程昱不一样。
他对曹家有救命之恩,他的妻儿都跟随他在鄄城,这是曹操表示对程昱竭尽信任。
看着两个儿子,冷血的程昱也忍不住虎目含泪,他弯腰跪在地上,将两个儿子搂在怀中,两个儿子嚎啕大哭,惊慌地缩在程昱面前。
程昱一脸怨毒地抬起头,恶狠狠地道:
“李整!这就是你做的!
你口口声声为了兖州,拿我儿胁迫我,这种事你也能做得出来!
无耻!无耻!你无耻!”
程昱声声泣血,两个孩子在他怀中哭的更加猛烈。
他想不到李整居然会做出这种事,这哪是好人能做出来的事?
口口声声讲道义的人,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是李公齐做的,是我做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程昱看着一个满头白发的武士缓步踱来,这武士满脸皱纹纵横,宛如老树皮一般,一只袖子空荡荡,被风一吹,无力地摇晃了几下。
他弯腰捡起程昱扔下的环首刀,居然也缓缓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冲程昱微笑道:
“老夫叫管亥,是个贼,贱名……不知程府君听过没有。”
程昱当然听过最初跟随徐庶的几个黄巾大盗之一黄巾渠帅管亥。
甚至之前程昱就隐隐听说过大盗管亥就在附近的梁山上做贼。
可他从来没有把这些贼人当回事,一群丧胆的山贼而已,就算名头响亮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还不是被程昱随意宰杀。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杀到了自己面前,现在他倒是成了这些盗贼的阶下囚!
程昱死死地盯着管亥,管亥微微点头道:
“看来程府君知道,那我也好说了。
李公齐与程府君无冤无仇,若是劫持府君的家人自然不妥,可府君对我无恩,反到有仇,此番用些手段,程府君应该并无怨言。”
说到此处,管亥老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笑,盯着程昱的脸,程昱呵了一声,冷笑道:
“尔等做贼,横行一方杀人无数,我为国讨贼,只恨不能将尔等尽数杀死,还兖州乾坤清朗,如今落在尔等手中,只恨程昱无能,天道无眼,死在贼人手上,又有何惧?”
管亥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了程昱的反应。
“我等当年做贼,横行一方,杀人无数,便是被程府君杀了,也是为民除害,管某无怨。”
程昱一怔,没想到管亥居然这么说,那……
“那阿和呢?”管亥伸手指向徐和,徐和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又是畏惧,又是愤恨地看着程昱。
程昱哪里认识徐和这种小人物,可徐和哪里不认识程昱。
他平日言辞不多,此刻面对程昱,满腔的怒火压在心中,竟有些呼吸困难,半晌才慢慢恢复平静,含恨道:
“程府君一定不认得我这卑贱之人,可我认得府君。
我等做黄巾杀人众多,被府君杀了也不恨,可之后我等降了曹公,为曹公杀敌,为曹公迎击吕布,可曹公是怎么对我等的?
去年冬日,大灾已到,程府君不肯与粮给我等果腹,也不肯放我等去要饭。
却将城中老弱宰杀做成肉脯――程府君,被你杀得那些老弱,都是黄巾吗?都该死吗?
当年黄巾作乱时,这些人中也有不少人跟随你出去平贼共击王度,张邈之乱时,你带着靳允伏击嶷,也是东郡父老与你一起厮杀。
可你是怎么对他们的?你就不记得了?”
徐和越说越快,一开始还有几分滞涩,可之后眼前那一幕幕晃过,这个朴实的汉子泪流满面,双目赤红,声音哽咽却极其清楚,大声道:
“战乱时节人相食皆为活命,这本是惨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可我从没听过有人率军掠夺本县,将百姓尽数擒了做成肉干,做你过冬之粮。
若非徐府君搭救,我也成了你锅中烂肉!
你是为国?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只是觉得你手上有兵有将,你做的恶事不会有人追究,如今你败了,你落在我等手中,怎么你反到怪什么天道无眼?
我等便是替天行道,来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