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容用了几息才能平复心绪,纵然心中仍有些觉得不敢相信,但却也寻不出不妥的地方,长久,才喃喃道:“我的父亲,曾在撼山军十年……”
“是,令尊受伤解甲时,已是营指挥,有五百兵士可管辖,父亲当时曾说,若非如此,未来任都指挥使亦是指日可待。”裴贞婉看着沈昭容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几句话直直地刻到对方的心中。
“你是说,大将军知晓我父亲?”
“撼山军中,但凡有军职的,父亲都会暗中关注。五十名营指挥使,他记得清清楚楚。”裴贞婉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沈昭容错愕的面容,“当初令尊解甲之时,从撼山军带走的那一杆三戟红璁枪,不知可还在秦家保管?”
如此论到沈昭容站起身来:“你竟然知晓那杆长枪,你真是怀化大将军之女。”
裴贞婉缓缓起身,带着面上惨痛而隐忍的笑容,忍下心头那将要翻滚而出的颤抖与激动:“昭容与我都知晓军人铁血为何,谁会用两万多将士的牺牲来假借身份博取信任?当年我侥幸能在一众人等的保护下存活下来,自然不会苟活。今日我以裴贞婉的身份,将这等隐秘的身份和盘托出,也是希望能与昭容相互无隐瞒的合作。若昭容愿信我所说,仍愿秉持着那一份铁血丹心,你我自此便肝胆相照。若你认为不妥,想去揭发我的真实身份,自然也可。”
沈昭容眼中有一圈泪在打转,竟是深深鞠了一躬:“那日你提到凤城之战,今日我才知隐情,当年没能劝阻陛下,确是我的过错。请受我一拜。”
“昭容这是何必。”上前便要扶起,“那日我所言,不过是激将法,哪里能当真。”
沈昭容却很是执拗,强行又一深躬:“方才一拜,为拜杨靖姝。这一拜,也请你替撼山军的将士们代受,我秦寄青身处陈宫,当年却自私自利,未能为南蜀,为凤城有一句建言。不论我的能力,是否能劝服陛下,但无所作为,本是无可抵赖。”
裴贞婉伸出的手带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尽力平息自己,抬了沈昭容的双臂:“昭容,时过境迁,故人们地下有知,当有告慰。”
沈昭容起了身,眼中的泪终于滚落,目光温暖却又有着疼惜地看着她,握住梅长苏的手,颤声道:“五年前,你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吧。这些年,你该有多难啊,你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又该吃了多少苦?”
裴贞婉感觉心头如同被扎了一刀,这五年来,她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被一位比自己年长近十岁的人这般询问。五年的时间里,丁伯他们无人敢提起,都是经历过这一场惨烈的生离死别的人,自然也无人愿意回忆那样一段心路历程。来到陈国之后,师姐虽然关心,可她总是回避着这样的话题,纵使程芷蓝有几次想要提起,或者流露出一丝心疼的意向,都被她起了别的话头,带了过去。
今日在宣明宫,在这样一位她并不相知相熟的人面前,这样突如其来的怜惜与关怀,让她心中腾然而起的热流,与她这些年的悲苦混合一处,让她仿佛能听到心门一声轻微的撕裂。
“昭容,我无事。”压了压心底的翻滚之情,裴贞婉先让自己转换了温暖坚毅的目光,“不论前情如何,今日我能站在这里与昭容袒露心扉,也只是希望日后,能与昭容相互扶持。”
“我自然愿意。”沈昭容重重点了头,“你我之间竟有这样的一番渊源,今日我以秦寄青之名,定当将杨靖姝视为亲妹。今后你我的道路,定会携手应对。”
裴贞婉用力握了握两人的手:“今日之诺,永记心上。昭容娘娘,咱们还是先缓一缓心绪,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