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新娘子的大红花轿进门的时候,《双官诰》正好唱到了尾声,苦尽甘来的三娘捧着丈夫和儿子给自己的双凤冠,欣喜不已。
贾代善早已被不绝于耳的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道贺声,吵得头昏脑涨。他如同木偶般地任人摆布,按照别人的指引,牵着自己的新娘拜堂,行礼,送入洞房,然后又出来给亲朋好友敬酒。
此时,洞房内一片寂静,只有两枝巨大的龙凤红烛,在静静地燃烧。新娘史彦悄悄地将盖头掀起一个角,偷偷地打量着这间装饰精美的房间。身下坐着的,是一张奢华的螺钿床,床前的地平似乎是檀木的,幽幽地发着古朴而雅致的光芒;床地平的前面,是碧绿凿花的地砖;红色的床帐,红色的被褥,红色的鸳鸯枕……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史彦慌忙放下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好。脚步在房门口停了一下,又穿过游廊,往远处去了。
史彦的心中此刻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开启什么样的新人生?听父亲说,贾家的这位大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她相信,父亲不会骗自己。可是,毕竟贾家也是一个大家庭,公公、婆婆,伯伯,伯母,妯娌,姐妹……丈夫的房中,也一定早就有两个“屋里人”,自己又该怎么和她们相处?
早在一年之前,她得知自己已经与贾家大公子订下亲事时,便开始在母亲和奶妈的帮助之下,准备嫁衣。她紧张而好奇地期待着,又有些惧怕新婚之日的到来。当这一天渐渐逼近,她的心便越发慌乱。昨晚,在自己的绣房之中,她更是紧张的几乎没有合眼。然而,此刻却感觉不到困倦,依然是紧张,心慌,好奇,忐忑……
耳中隐隐传来外头大厅上的鼓乐之声,反而越发衬托出这洞房内让人难捱的寂静。史彦盼着外面的宴席早点结束,以终止自己这孤独的等待。可是,当她想起母亲低声教导她的新婚之事,她又有点羞怯。
等吧,每个女子,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
终于,门口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有婆子在笑:“大爷,快进去吧,大奶奶都等急了。”有丫头在笑:“大爷,我们要讨喜钱!”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响起:“好,好,每人一吊钱!”又是一阵乱哄哄的欢声笑语。史彦的心开始紧张的怦怦跳,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这个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男子,究竟是黑是白?是高是低?是长脸是圆脸?他的性子,又是急躁还是温和?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双粉底皂靴出现在史彦的盖头底下的眼前,她羞怯地垂下头,甚至不好意思再看这双靴子。一根秤杆伸了进来,挑起了史彦的盖头。史彦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面前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似桃瓣,睛若秋波。她慌忙又低垂眼帘。
贾代善的心中,也是猛然一喜。虽然,早就听母亲提起过,这位史家小姐美貌无比,但此刻依然有些超出意料。只见她翠鬟斜幔,乌云垂耳,娇眼横波,眉黛微颦。在自己的注视之下,史家小姐的脸上,飞起一层红云,越发显得柔媚可人。
旁边的喜娘,不解风情地递过来两杯酒:“大爷,饮合卺酒了!”代善的目光,久久不忍从史小姐的脸上移开,他伸出手,喜娘把一个雕刻着合欢花的精致玉杯递在他的手里,另一个同样的杯子,被放在史小姐手里。夫妻二人对视一下,一饮而尽。喜娘拿回两个酒杯,一仰一覆,置于床下,口里说道:“恭喜大爷,大奶奶,白头到老,琴瑟和鸣!”
喜娘带着丫头,退出了房间,掩上了房门。贾代善在床沿上坐下,握住了妻子的手。那张娇媚的脸上,红云更加浓厚。新娘子戴满了珠翠的头,更深地低垂了下来。
罗帐细垂银烛背,欢娱。豁得平生俊气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