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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垂拱殿常朝。只听净鞭三响,文武百官山呼舞蹈已毕,殿头官高声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蔡靖执简当胸,俯伏启奏道:“臣启陛下:近闻民间有非议之声,现已查明,系殿前都指挥使关天岳恃功骄纵,行事狂悖,捕风捉影,指斥乘舆,应交有司严惩不贷。”
众臣闻言,一时议论纷纷。“众卿可有异议?”赵玠问道。
殿内顿时一片静默,蔡靖心中窃喜。
赵玠正欲启口定夺,忽见班中闪出一人,朗声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赵玠定睛一看,原来是兵部侍郎朱嶦,便道:“朱卿有何事要奏?”
朱嶦刚从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任上入京,与关天岳并肩作战多年,早已在战场上结下生死之谊,此刻眼见关天岳即将被奸人所害,便挺身而出。
“微臣以为,关天岳为国戍边近二十载,历经大小二百余场恶战,出生入死,功勋卓著,乃是我大宋不可多得的良将,如今金虏、夏寇环伺,大战一触即发,若在此时将国之良将治以重罪,恐令天下将士心寒,关天岳虽不慎触犯天威,但其忠心为国,天日可昭,恳请陛下念其初入京师,对朝廷礼仪法度颇为生疏,法外施恩,准其立功赎罪。”朱嶦仗义执言道。赵玠蹙了蹙眉,道:”众卿以为如何?“
宋国朝堂一贯重文轻武,朱嶦所奏虽入情入理,却因武将出身,无人响应。
朱嶦见众人漠然,一阵心寒。
“陛下,臣有本要奏。”正当朱嶦倍感无望之时,忽听有人朗声启奏,转头一看,原来是翰林学士宋汝成。
“陛下,微臣以为朱尚书所言不可不察,关指挥使虽措置失当,但忧国忧民之心可鉴。人未之病,则苦口之药难进;国未之危,则逆耳之言难入。今朝廷久安,苦言难进,国听不聪;倚伏可畏,则奸雄或伺其时;武备不坚,则夷狄或乘其隙;国用无度,则民力已竭;天下无恩,则邦本不固。臣观天象有异,恐祸起旦夕,愿陛下大开天恩,赦免关将军,发愤图强,轻民赋,固边事,防患于未然。”宋汝成慷慨陈词,直抒胸臆。
朱嶦闻言,热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宋汝成乃是一代名士,多有人应和,接连又有知枢密院事、礼部尚书、御史大夫、观文殿学士、枢密直学士、给事中附议。
蔡靖本以为关天岳朝中无人,所奏之事必无人反对,故而事先未作布置,未料竟引来如此非议,此时若再执意奏请诛杀关天岳,恐犯了众怒,故而闭口不言。
赵玠见众议汹汹,只好道:“此事交有司再议。”
阁门司奏报,辰时已至。赵玠入内更衣,移驾崇政殿,独召蔡靖奏事。
赵玠皱着眉头道:“今日朝堂情形若此,卿以为该当如何?”
“近来金辽正在交战,边关有些许纷扰,陛下又有好生之德,不若暂且饶其一命,官降三级,让其继续戍边,将功赎罪。为防其心有怨恨于国不利,以臣之见,可将其贬至大名府。”蔡靖道。
“大名府乃是军事重镇,为何要将他贬至此处。”赵玠心有疑虑地问道。
蔡靖微微一笑道:“一来大名府在军中地位颇高,将关天岳贬至此处,可显陛下宽宏大量,爱惜人才;二来关天岳桀骜不驯,大名府知府刘豫乃是小臣的外甥,忠心贯日,自会代官家好生看管,官家尽可放心。”
赵玠闻言,点头赞道:“卿思虑周全,如此甚好。”说着,就要从御榻上起身。
蔡靖忙道:“微臣还有一事要奏。”
“还有何事啊?”赵玠急着去图画院指点天才少年王希孟创作《千里江山图》,站起来说道。
赵玠向外走去,蔡靖趋步跟在身后,边走边奏道:“微臣以为兵部侍郎朱嶦自到兵部半年多来,对边军多有袒护,长此以往,恐会助长武将拥兵自重,嚣张跋扈之气,不利于朝廷治军啊。”
朱嶦虽入朝不久,却时常进一些逆耳之言,赵玠本就有些不悦,此刻见蔡靖有意弹压,便顺水推舟道:“卿以为该当如何?”
“朱嶦本是行伍出身,微臣以为还是让其戍边更为妥当。”
“准奏。”赵玠不假思索道。“移驾图画院。”赵玠说着,大步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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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一贯重文抑武,可见一斑哪!”韩飞感叹道。
“听说后来宋先生也被贬出京,却不知其详。”周义山道。
“是啊,不过月余,蔡靖便指使党羽遍翻宋汝成的旧作,抄出十年前所作一首诗:‘凛然相对......’朱嶦低头苦吟,却一时记不起来了。
“凛然相对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关秋阳朗朗诵道。
“对,就是这首诗,蔡靖这奸贼诬称:‘陛下飞龙在天,宋汝成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有鉴太祖不杀文臣之誓,将其贬为福州团练副使,克日离京,不得诏令,不可入京。”
“宋先生是有风骨的文士啊!”朱嶦感佩道,“后来又被秦似道安排出使金国,至今十多年了,生死不明。”
众人闻言,不禁一阵唏嘘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