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雪花白鹅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当冲天的魔气开始侵染九重山上浅灰的阴云之时,察觉到魔气暴动的独眼钟良、兽百万和金角都在第一时间冲到了琼楼阁。
他们的心情非常忐忑甚至是带着些恐惧,不是惧怕他们的少主,而是害怕他无法控制住体内的嗜灭魔气在朔月还没到来的日子就伤了神魂。
他们在内心中设想了各种可能,但在看到那个安安静静地窝在魔尊臂弯中的白鹅尸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齐齐变了脸色。
“这只鹅怎么回事?!是云绯那家伙吗?!老大你是不是抱错鹅了?!”兽百万猛地瞪大了他那双过分圆溜的眼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现实:“那只鹅脾气又大又凶,昨天还和我一起偷了张执事私藏的果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夜过去,就死了呢?
兽百万的喊声被莫不闲的一个眼神冻在了当场。
哪怕这是他跟随了百年的老大,在面对着这样的他的时候,兽百万也半点不敢造次。
妖兽的本能告诉他极度危险,兽百万闭上了嘴,却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只白鹅。
比起兽百万的震惊和难以接受,钟良和金角情绪就相对平静得多。
钟良每天都在担忧这只雪花白鹅到底能活多久,他从心底难以相信雪花白鹅可以一直活下去。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着过度的希望。
他只是希望这只雪花白蛾能够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能够多帮着他家少爷撑过一次魔气反噬就是好的。
可惜,它终究只是一只最低阶的灵兽而已。
无法开智、无法言语、甚至无法进行最简单的修炼。
自然,也就无法活的长久。
钟良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他现在更担心少爷。谁能想到在被无数友人背叛、路人追杀、感受到世间极致寒凉与恶意的少爷,会在意一只低阶灵兽的生死呢?
那可是这真灵界最可怕、冷酷、暴戾的大魔头啊。
无数人惧他怕他、厌他恶他,他便也憎恶冷漠着这世界和无数生灵。
可现在,他周身环绕的暴动的魔气,都带着几分阴郁和忧伤。
“……少爷。”
钟良想要开口提醒,却同样被那双眼睛所慑,苦笑着不再多说什么了。
至少现在,少爷神志还在,这便是万幸。
金角也一直看着那早已没有气息的白鹅。
作为曾经断言这只白鹅活不过第二天的具有特殊血脉的妖修,金角天马在被白鹅打脸之后一直都有点怀疑马生。
她的天赋能力告诉她,这只白鹅早就被魔气侵蚀不可能活得长久,但它却偏偏活了下来。
甚至在今天之前,她几乎没有察觉到这只白鹅的任何问题。
现在鹅死了。
金角甚至还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天赋不会欺骗她,所以那一日她的探查没有错,这只鹅确实已经被魔气沾染侵蚀,只是它一起其他的灵兽,要更加特别一些,记特别到它可以多活很久。
想到这里,金角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就向前走了一步。
“少主!我、”
我门可以仔仔细细的检查一下这只白鹅的尸体,说不定能够在它的尸体中找到让它活这么久的特殊之处。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把这只鹅的尸体炼化、分解、一点点的搜寻,或许就能够找到延长这只鹅寿命的方法,就能让少主也因它受益。
这是金角在第一时间内想到的想要说出的话。
但是话语还未出口她就已经感受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怖魔压。
少主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她想要说的话,他不想听,就直接让她说不出来了。
金角的额头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猛地,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毫不在意的伸手擦掉之后又强撑着开口:
“少主,我想错了。我该把它当做同伴。”
“既然是同伴,那我还要检查它的身体。至少要弄清楚它是怎么死去的。”
金角天马曾经不过是莫家马厩里的一匹灵马而已。
若不是少主待她如同伴,她也没有机会净化血脉、成为天马。
她的情感并没有兽百万那么丰富,但她明白对待同伴与灵宠的不同。
周身的魔压骤减。
站在院中的魔尊虽然没有说话,但金角却知道少主同意了。
她三两步走到莫不闲的面前,没有伸出手去触碰那已经有些僵硬的雪花白鹅,直接把灵力聚集在额头的金角上。
金角天马天赋的探查检测之力从那金色的尖角溢出、慢慢渗入到了雪花白鹅的体内。
片刻之后,金角轻声吸气面色复杂地向后退了一步。
莫不闲那双还泛着红的眼睛看着天边聚集的云没有开口。
他早已探查过这只鹅的身体,知道这只鹅的身体看起来健康,内里却已经沾满了魔气。
它最后趴在他身上的颤抖,应该是因为魔气,而感到疼痛。
就像他一样。
金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它……”
“应该是身体无法承受嗜灭魔气的侵蚀,最终……生机断绝。”
原本消失的魔压再次聚拢在她身上,金角心中一叹,最终还是说了一句。
“……大概从朔月之后到现在。每日月升日落、阴盛阳衰之时,它体内的嗜灭魔气就会反复暴动、侵蚀血液肉身甚至是神魂。”
原本在看天边阴云的魔尊倏然转身,一直未曾开口的男子终于开了口。
“夜中……暴动?”
金角硬着头皮说完了她最后的判定。
“它……很特殊。少主,它在沾染了嗜灭魔气之后和那些被直接侵蚀神魂却感受不到疼痛的人与灵兽不同。”
“它同您一样。”
金角几乎是叹息着说出口:“先锻体,后吞神。”
记
这是只有最顶级的天骄修者堕落之时才会有的不同。
魔气为世间至恶。
虽无神智但为天生之物,也有一线存在之机。
因此魔气会主动寻找那些天赋极佳的修者,若此类修者一旦成魔,便是天地浩劫、魔气盛世。
莫不闲便是嗜灭魔气选择的灭灵之人。
只是无论是这世间至恶的魔气和那些担忧着苍生世界的正道都没想到,这个注定要灭世的魔头能一直和嗜灭魔气打到现在,都没彻底魔化,甚至连大开杀戒都没有。
也正是因此,正道虽然总是惶惶,却从不会主动挑衅魔道九重山,甚至还会主动退让。
哪怕是一直被莫不闲骂老秃驴的浮屠塔大僧正、被魔尊打上门直接杀了门派大长老的万法门宗主,都评判过“魔尊道心至强。”
无论那是一颗怎样的道心,至少堕魔至今百年,莫不闲的道心未变。
而无论换做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说自己能够在嗜灭魔气的侵蚀之下百年不魔。
那是身体与神魂的双重折磨。
无数夜晚,永不停歇。
“先锻体,后吞魂。”
莫不闲轻轻重复着这六个字,而后伸手轻轻抚了抚怀中白鹅的小黄帽。
“你这小东西……”
“我竟不知那一夜过后,我竟多了一位感同身受的……难友了。”
不过是一只鹅而已。
脾气大、吃得多、偶尔娇气还顶嘴。
不过是一只鹅而已。
连修炼都不会、神识都无法交流、只会嘎嘎叫。
不过是一只鹅而已。
……竟忍了整整二十天,装了整整二十天。
直到最后才跑来找他,把那秃驴不值钱的玻璃珠子给他,就那么生生的疼死了。
疼死了。
轰——
无声的魔压炸开,黑色的魔气疯狂的侵蚀着整个九重山的阴云。
那原本灰色的阴云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沾染成彻底的黑。
而那恐怖的黑色自九重山颠一路向下,仿佛要笼罩整座山峦!
“少爷!!”
“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