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匕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满意的看了看手里的弓,弓身与月光一色,相得益彰。
世人说起弹弓,脑中浮现的是儿童玩物,殊不知上古之弹弓,是杀伤甚佳的狩具,那时的弹弓与单体弓近似,只是弦上多了裹挟弹丸用的皮兜。
白弓,相传乃萍川高原诸神指导肃青先祖制作的武器,能让炁在弓身中自由流淌,作为弹丸的赤玉更是“烈阳之残片,炎焰之结晶”。
萍川高原上,白弓射赤玉,强晋亦破胆,走马挟烈弹,一人扫千军。
晋人作的这首边塞诗,说的正是午祖•凉匕!
刚射一弹,凉匕没有收手,他不去看村兵了,转手就朝南师彩拨动了弓弦。
凉匕拨弓弦,王禹振心弦。
“南师!”
王禹炁息一动,随着话语一道让南师彩回过神来,但她已经错失了躲避的良机,更难确保能用剑锋打开这颗弹丸。
南师彩剑提剑指前,电火闪烁间,剑还原成了赤伞,下一瞬,赤玉猛击赤伞,伞骨尽皆战栗,持伞之人本能感觉会被一击解体。
赤玉通体炙热,冲劲强到了能顶着坚韧的伞布向内凹进,继续逼近南师彩的胸口,即便如此,丝绸般的伞面仍忠实的履行了盾牌的天职。
南师彩奋力调配着炁,汗水流过下巴,手猛地一颤,伞柄与中棒如脱缰野马般脱手,伞和赤玉一起顺着冲击力而弹向了半空。
南师彩鼻尖瞬紧,全身一凛,伞一被弹飞,她就看见了已挥刀杀至近前的凉匕。
才勉强防下赤玉,又迎来高原的虎狼。
烈焰缠绕的刀刃攻向南师彩的脸,却只烧到了几缕发丝。
南师彩双脚云气萦绕,体迅飞凫,身影斜退,向右遁闪,灵巧的避开了刀锋
“唔?”
落空的凉匕狐疑的看向南师彩的脚,这个少女的步法实在不可思议。
南师彩小范围的进行了变化,将双脚变成了仙鹤之足——鹤足踏云,灵动若神。
就在南师彩靠随机应变而闪向凉匕东侧的时候,灯笼中的王禹突然眼球一胀,他通过感识与冥冥之中的感觉,捕捉到了一个重创敌人的机会,于是兴奋的大喊:“南师!”
“治水,你要做——”
话未出口,王禹就已冲破灯笼纸,直线飞向正因挥刀而招式用老的凉匕,王禹看到的“道路”,便是直直的冲过去便能达成的战果。
凉匕当场懵圈,这个“飞头蛮”哪来的!
灯笼悬于南师彩腰间,王禹一冲出来,就撞击了凉匕的胯下,随后,变化成熊猫的牙口全力咬了下去,什么都没放过。
这一咬,午祖凉匕的人生分成了两段,这一夜,他沦为了太监。
凉匕痛嚎震天,元池三部全部脱力,像条狗一样不成人样的在地上打滚,脑海里的理性与感性扭打做一团。
凉匕的呼嚎引来了他忠贞的战马,马儿跑过来,用嘴将凉匕弄上背,带着凉匕伏马远逃,带着胯下的斑斑血泪,撤离乐战场。
正与小分队激战的骑兵见状顿时丧气,是战是撤?
他们一下子不知所措了,士燮抓住战机,孤身抵近发动了风道之射,箭矢速射,快如连珠,再加上一众友军也竭尽全力,最终只有四名骑手勉强逃走。
章辰渊像傻子一样站了起来,他的衣衫被烧成残骸,看着四处的横尸,又看了看本阵中没逃走的四十余村兵正对残余肃青步卒展开的追击,他抓着剧痛的面颊,或悲或喜的狂叫了起来。
若不是蒙先之境的他感识功夫还算到位,他也会沦为一滩烂肉,而今,又不知为何转败为胜,怪哉!壮哉!
石韬放弦,箭矢射死了村里逃窜的一名肃青小兵,俘虏了最后一名肃清兵中的活口,喃喃道:“结、结束了?”
他也忘我的又哭又笑了起来,三桥村里,所有参与这战事的活人,都又哭又笑了起来,月色依旧郎朗而照,仿佛今夜静谧安详。
多年后,士燮将这一幕用诗意的笔触写道“战至终盘,大喜大悲共成一色,众哭众乐,众思众想,亦歌亦狂,才闻欢笑,又见泪光。”
章辰渊停下了嚎叫,猛然看向西边远处的山林。
“不,荑儿那边还没结束,我好像还能感到那两团炁。”
王禹吐掉了嘴里的东西,南师彩一脸复杂的拿起王禹。
“治水,你、你确实救了我一命,你真是……”
“南师,大恩不言谢!”
南师彩顿了顿,还是朝一脸自豪的王禹说出了真心话,“治水,你真恶心。”
王禹则暗忖:没被西戎的刀砍掉太多发丝,可真好。
凉风拂过,撩动了南师彩的长发,也摇动了远处的树林,树叶轻悠悠的落下,又被逃窜的章荑一踩而过。
章荑与阿史古的一追一逃,已经持续许久了。
一手拿铳,一手持竹棍,章荑觉得对阿史古的体力削的差不多了,于是停了下来。
一转身,章荑把竹棍丢在脚边,发现阿史古就马不停地的挥刀本来,两眼血红,脸上一脸狂喜。
他在狂笑,为能给好友报仇而笑。
肃青人身为高原之子,奔跑完全没有削弱体力,章荑有些意外,而且,对方好像是个疯子。
章荑心下一慌,举铳就射,硝烟刚起,阿史古的刀刃就劈碎了射来的弹丸。
阿史古扬刀劈下,章荑用铳身架住了刀刃,架开阿史古,连忙后退,准备再跑起来,边跑边清膛、装填。
阿史古不给章荑喘息之机,怪吼一声,继续强逼,一刀掠过章荑的前额,一丝血痕在章荑的额头绽开,污落了眉毛与右眼。
熟悉的恐惧让四肢战栗,就像那天晚上的一样。
不……就从此刻开始,炼出勇气!
恐惧激起了章荑的求生欲,元池三部瞬间联合,化作玄牝。
她自言自语道:“谷神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