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他问,我答。
但好在他顺利翻过“考试”的围墙以后,还记得来拉我,这就足够了。相比这些,灵魂拷问只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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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年才过去一个学期,伊野尾便已经掌握了不少皮毛。听别人说,在一个适合度假的连休周末,他拿起木板,卷尺,敲响了山田和中岛的寝室门。说是要帮他们加固房顶和屋檐,来以防万一……天真的中岛竟然还真同意,两人叮叮当当了一个晚上,吵得山田差点真的回家度假。
果然,理工生就是不一样。除了文化课比我们优秀很多以外,在体育学院的待遇也跟我们有区别。去年开学的时候,我就发现好像他们理工组的学生在训练结束以后会结伴去体院的办公室。有好奇地问过他,他便打开自己的钱包,里面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子,冷饮票、水果票等等。他说,这是每天发给他们理工组学生的福利。他们理工组12人,除他以外的另外11个,都是学校百般忽悠才肯来的。素拓加分,游学优先,没有点好处是不会有人愿意每周花时间踢球的。之所以要找11人,是因为这样的话,关工大就可以挺起胸膛对社会宣称自己拥有一支名副其实的、由理工生组成的足球队。只是碰巧伊野尾作为体育特长生被破格进入地同时,真的凭实力考上了这所大学,理工组就变成了12个人。
除福利以外,对于理工组的学生,体院向来不敢提过分的要求。一来,他们都是真正的国家栋梁,磕着碰着赔不起;二来,这些人都是好不容易才被骗来的,气跑了就找不回来了。所以一般不帮忙打扫办公室,或是无故缺席之类我们绝对不敢做的事,他们要是做了,体院只当没看见。
但伊野尾没有因为自己理工组的身份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该他打扫的时候也按时报道,延续了jonny时期“一直打扫到毕业”的美称。所以只要他不说,别人都以为他只是普通的jonny组球员。没人称他为理工生,他也不生气。他让我拣自己喜欢的票子拿,要多少拿多少,别动他的米饭票就行。算得上是很与众不同的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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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的暑假开始前,学校有一次全校范围内的寝室评比活动。这个活动两年评选一次,但我们却只能参加这一次。因为虽然体院四年一招,不会有新生来占我们的寝室,但学校不愿意再以较低的价格让我们体育生继续入住。学校会把空出来的房源给交换学生,总之就是不给我们体育生。如果执意要住的话,寝室费会比之前高出两倍,所以大多不会死扛,大二之后便纷纷搬出寝室。
考察的内容除了内务等常规条目外,还包括寝室特色、寝室文化。评比虽然没有奖金,但会发零食作为奖励,据说前年是棒棒鸭,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也是如此。评比的时间恰好在假期前夕,机会又仅此一次,大家也乐意去做些什么。
分给我们体育学院的评比名额不足五个,不是每个寝室都有资格参加校级评选的,因而我们体育学院的老师会自己先进行一波初审。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惊讶地发现山田和中岛的寝室出现在了名单上之上!当时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他们的寝室我们参观过,两人有意地把自己的书桌和床铺摆得很不一样,一个枕头朝南,一个枕头朝北;一个左面放盆栽,一个右面放盆栽;一个把书竖着放,一个把书叠着放;一个用红毛巾,一个用蓝毛巾(呸,这是允许的)……完全不知道这个寝室有什么文化和统一性可言,就连当初给他们安排寝室的薮和八乙女都对这件事感到有点抱歉。因为他们自己在经历过争吵之后,意识到关系很差的两人站在一起都会感到很不自然,还要住在一起简直就是折磨。他们说当时那样的安排是一时冲动,是他们的错,如果住得不开心的话,愿意帮他们重新安排寝室,搬的时候也会帮忙。但可能是嫌麻烦的缘故,两人说就将就着过吧。
至于这次被选上的原因,问过之后,才知道,竟是归功于伊野尾给他们修的那个顶!那个顶修得确实漂亮,与床的木板纹路一致,一起构成简约小资的风格。两名教练或许是觉得这颇有创意,能够独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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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被选上以后,就要去参加校级的评比,山田和中岛接到了“要把寝室摆得统一、规整”之类的指令。距离评比还剩半天时间,我们jonny组其他人不参加评比,闲得正慌,就想给他们帮点忙,一不小心得了奖,还能心安理得地蹭棒棒鸭。站在寝室门口朝内看去,才发现里面的场景叫人一言难尽:
山田:你,鞋子靠墙摆!
中岛:凭什么听你的!都体院生了,球鞋这种天天用的东西,你靠墙摆也放太假了吧!
山田:来评比的又不是体院的老师,你怎么连装样不会?
中岛:别跟我争鞋了,倒是你,给我把书竖起来放。
山田:你不都说自己是体院生了,谁会来管你的书啊?我叠着放都比你竖着放整齐!
中岛:跟你交流怎么这么困难?
山田:我就跟你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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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床铺的时候,他们对于朝南还是朝北的意见也没有达成统一,死掐半个小时之后,有冈看不下去了:“你们就把被子塞柜子里,别拿出来了,评比只评看得见的地方”——两人把被子扔进了柜子;放课本时,他们的意见再次没有达到统一,他们就又把课本塞进了柜子……一连几次之后,柜子已经满了,但意见依旧没有达到统一。没有办法,但我们却真是来对了。其他队的球员就看见我们把他们寝室里无法协调好的东西,一件一件转移进我们自己的寝室。伊野尾领到了他俩的闹钟,有冈领到了他俩的餐具,冈本还领到了他俩的仙人掌……我们就这样搬空了他们的寝室。
最后,他们竟然在全校四百多个竞争寝室中拿到了前十!那个漂亮的房顶自是不用多说,什么都不放的书桌和床铺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统一,令其他院系的学生都自愧不如。
他们的名字也自然出现在校园的榜单上,引来了无数学生的关注,常常把他俩放在一起谈论,隔壁艺考班的女生甚至给他们起了个名为“理想的室友”的昵称!私下乱说倒也罢了,那些磕cp的姑娘还会跑到我们体院来喊话,把本就不太合拍的两人折腾得越发尴尬……
看着他们苦恼的表情,我都在想,要是他俩趁着我们搬空他们寝室的机会,提出要换室友换寝室,不就没之后那么多烦恼了吗?知念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是我的想法有点过于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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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空寝室那会儿,大家都宠着知念,什么都不让他干。他便站在外面,看屋里人说话。
“你看,现在寝室都空了,要不我们也就乘机分开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理寝室累了的缘故,山田的语速也放缓了。
“凭什么听你的,我的事轮得到你做主?!”中岛一脸傲娇,沉浸在吵嘴成功的喜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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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明白意见不合的最高境界,是对“分道扬镳”这件事都意见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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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中岛傲娇的回复后,山田不再做声,静静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其他的成员,包括知念,都兴冲冲地跑去领棒棒鸭了,寝室里只剩下沉默的两人。房门打开,地面床铺在清扫之后,整洁得一尘不染。比起获奖的寝室,这更像是一个毕业了、即将搬离的寝室;而里面的主人公,比起理想的室友,更像是收拾好行李,等待着火车班次,然后各奔东西的毕业生一般。头顶的三叶吊扇慢悠悠地打转,搅动了一屋子的燥热。
倚坐在桌上的中岛偷瞄了一眼山田的睡颜,烦闷地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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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有点担心他?”伊野尾来给他们加固屋顶的夜晚,山田不堪其扰地出去遛弯。接着这个机会,中岛悄悄地对伊野尾说出近来几日,山田总是很晚回寝的事。
“其他队伍里的人总是传山田和院长走得很近,我也知道他们是嫉妒。”中岛愤愤地说道,“但他每天都那么晚回来,我怕院长会强迫他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院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我们的背后还有jonny,院长应该不会干出太出格的事。”伊野尾敲进一颗钉子,“但如果你很担心的话,就直接告诉他好了!或者威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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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再这么晚回寝,我就锁门不等人!
中岛下定了决心,咬紧了嘴唇。
“山田,跟你说个事。”突如其来的搭话,让山田赶紧睁开了眼睛。
“以后再这么晚回寝,我就上门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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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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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いいよ。(好啊)”信誓旦旦地表示今天就是要抬杠到底的前锋,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回答了眼前这个因说差词而不知所措的门将。简单明了的回应,一如那个下雪天,电车玻璃上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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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适时地传来了吵闹的声响,听上去是队友在争夺棒棒鸭,言语里还夹杂了几句他俩的名字。被点到名的中岛飞也似地逃出来寝室,山田慢慢站起身,随手关掉了吊扇。
这种坐着睡觉都会着凉的天气,哪里热到要开风扇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