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翁龢放下了笔,伸了个懒腰。
他现在是雕版印刷组的一个组长,手下带着二十个人,正在日以继夜地在梨木板上雕刻《春秋》。一品汇印书要求先在纸上书写好,然后根据书写好的纸张,分给每个人进行雕版。力争做到排列合理、字迹相同,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刘牢之要求对文章进行断句,而且加注了标点符号。这种新式的文字工具,翁龢用了好长时间才适应过来。
从建康招过来的近三百名书佣,加上一品汇原先的印书工匠,被刘牢之分成了十五个组,其中十个组在刻不同的书版,还有五个组在制作铜活字。这次出售红糖秘法,刘牢之从少府得了不少铜,正好可以用来制作铜活字。不过刘牢之要求的铜活字,使用的字体不再是时下流行的正楷体,而是宋体字。相比于隶书和楷书,这种方方正正的字更适合印刷,只不过时下的这些人还不适应这种字体,所以制作的进度并不快。
中国制作铜活字的程序历史上没有记载,现代的专家们推断是先做好了木模,然后铸造,再用刻刀精修,过程相当繁琐。刘牢之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沿用了这一做法。
翁龢站起身来,往室外走去。
刘牢之给他们的待遇是一点都不缩水,比起在建康抄书多了一倍还不止。这些人住的是两人宿舍,吃的是职工食堂,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要是把自己的家眷带来,还可以分配给一套房子,这种福利便是在州郡做个小吏都做不到。
太阳经过了一天的火爆,已经有些偃旗息鼓了,无力的挂在山尖上,等着下班休息。食堂的饭菜香味已经远远地飘过来了。远处传来刘家的部曲收兵回营的口令声,这小小的芜湖竟能给人莫名的心安。
一个绿衣少女匆匆地向着印书坊而来,见了翁龢,停下来行礼问好。
翁龢笑道:“虞小娘子,这是又来送书稿吗?”
虞真笑道:“是啊。第二部分的书稿刚刚写完,送给师傅们审核刊印。——翁先生这是忙完了,要出来走走?”
虞真是四月底来到芜湖的。不知道程家使了什么路子,朝廷只是把舒县县尉程尚发配场务做工。虞县令的后事处理的还算中规中矩,虞家剩下的人里,只有妇孺,也无力掙抗。尤氏带着虞期去京口投奔娘家,虞真念着刘牢之曾出口相邀,便搭了刘家的船到芜湖来看看。
刘牢之从芜湖走的时候,曾经托刘柱照顾虞家母女,还特意嘱咐如果虞真愿意到芜湖,便安排她做幼稚园的老师。
虞真到了芜湖之后,被刘氏庄园欣欣向荣的发展吸引住了。这里老人都做些喂鸡鸭,打扫街道的轻松活计;小孩子也基本没有在街上乱跑的,全被拘在幼稚园里,由老师领着做游戏、启蒙文字;少年人在学校读书识字,还要参加军事训练;唯独成年男女,不管是工坊还是田间,做起事情来都是急匆匆的。
这里安静祥和,这里鸟语花香……
短短数日,虞真便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里。她在幼稚园里跟孩子们一起游戏玩耍,给他们讲故事,家破人亡给她心里带来的创伤慢慢抚平了。
刘牢之从建康回来,带回来大队的书佣,一品汇书社迅速充实了起来。看到那一页页的白纸以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书本,虞真大为钦佩,便问起刘牢之,可不可以把她父亲的一些作品刊印出来。刘牢之颇为为难,虞奂只是一个县令,没有多大的名声,他的作品只怕是没有市场的,便想着婉言谢绝。谁知道听虞真一说,这虞奂竟然是非常喜欢医学,对秦汉以来留下的医术都细细研读过了,颇有自己的见解,连着女儿虞真也学了一些医术。
刘牢之大为惊喜,因为虞奂的书稿大都留在京口的宅子里,一时拿不过来,便与虞真商议起草一部卫生条例,以供刘家的各处产业施行。这些日子,虞真抽时间就翻看刘牢之收集起来的医书,加上刘牢之零零散散提的一些建议,书写《刘氏卫生条例》,几经添减,如今已经完成了前面的部分。
翁龢点了点头,笑道:“刘家这位小郎君真是个奇人,不过两年功夫就打造出这么一片天地来!你们编写的‘卫生条例’我看过了,虽然对人诸多约束,却是躲避疾病的良法!只是实施起来,怕是会有难度!”
虞真笑道:“他会有办法的!”
翁龢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与虞真告辞去了。
虞真暗道:“刘牢之说得对,做一件前人未做的事,注定会困难重重。只要坚持下去,办法一定会有的……”
她继续前行,来到了活字排版工坊。《刘氏卫生条例》因为是初稿,即使在刘家没处组织都留几本,也并不需要多少,所以没有必要雕版,只是使用活字来排版印刷,准备印制三百套。
与虞真对接的这个排版组长叫俞康之,他笑着对虞真道:“女郎写得好文章,第一篇刊印出来之后人人说好!这文章通俗易懂,只要是识字的人便不会搞错!只是真要照着这个去做,恐怕不容易!”
虞真愣了一下,问道:“敢问愈先生,这个却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