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南联山水道上,一艘快船在逆流行驶着。那位踏水前来救人的壮士,这时正摇着橹。其实他摇不摇无所谓,那水流太湍急了,光靠摇橹是没有办法逆水行舟的。之所以船只还能如此轻快的行动,靠的不是摇橹的力气,而是船夫的内力。
只看他摇橹摇的云淡风轻,好像丝毫不费力气。被救上船的苏鸣兮,坐在船头,月光洒落,照在她的面庞,清冷俏丽。她知道救她的是谁,毕竟那武功那身手,她也是认识的。只不过那人只顾摇橹,却瞧都不瞧她。
但向来知书达理的苏鸣兮,还是道了声谢谢。尽管他知道听身边这个人说话,是一件及其需要耐心的事情。
那人闻听苏鸣兮一声谢谢。便回答:“这时某的任务,您大可不必。”冷冷的几个字甩出去,就像说话也是在完成任务一样。
苏鸣兮听到任务两字,也知道了他的情况。毕竟这世上能叫得动这位“纵影无双步,马踏十七州。”英雄壮士的人,恐怕只有那一个她忘不了的人吧。
“褚六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时隔多年故人相见,苏鸣兮还是叫出平日的称呼,也表达了她自己的疑问。毕竟,那位此时能给她口中褚六哥下任务的人,应该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却见那个始终冰山脸,惜字如金的褚六哥说:“西越的陈先生在你们出发时就传来了飞鸽,主人看到后,便命我在南联山寻找护送。”说完接着摇橹,可又想到了些什么,便说:“县主您是贵人,褚铁衣只是一介武夫,您不必叫六哥的。”
苏鸣兮听他说这话并不意外,只得苦笑打趣说:“县主?我算什么县主。”她望着月色,不禁回忆故事,然后说:“只是存身乡野的一个医女罢了。”
那摇橹的却说:“某只知道,您是陛下恩旨的梁沛县主,是陛下给大统领的恩典,不是您说不要就不是的。”
这话怼的苏鸣兮也没了招,人家这意思就是尊称一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而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你的感受不重要。苏鸣兮也只得摇摇头,心说褚铁衣果然是半点不说人情,只拿主人是尊。也不知道那主人当年是怎么收服这么个铁疙瘩的。但要真的顺着说下去,却又有些许不甘,便说:“那你们大统领不也是也是辞了官。”
苏鸣兮意思你们大统领可以不要官位,她为何不能不提尊号。却听褚铁衣说:“大统领虽不任职,但陛下没有撤去护民军的番号和大统领的谱牒,同样您的名字也始终在大郑的勋贵谱牒上。始终是朝廷的梁沛县主,是陛下许给大统领的未婚妻,也是某将来的主家当家人。”
这句话说得苏鸣兮不知如何应答,尤其“未婚妻”三个字,乍一听感到一丝迷茫,却又有一成快意。但回过味来,都化作了苦笑。是啊,三年游历天下行医,努力想忘掉一个人,却越记越清楚,反倒记不起来的是,早已被那高高在上的君主许作这难忘冤家的未婚妻。
她不想再聊这些事,只说:“如今这周边看似已经没了危险,六哥你能否将船停到岸边,我两位朋友不知所在,我想去寻他们。”
“不行,既然接到了县主,某当然是要安全护送到主人身边。某可不敢也不会放您独自下船,至于其他人,某没有接到任务。”依旧是那样的冰山脸,一点情面都不讲。
“你!”一贯好脾气的苏鸣兮都有急了。却听那摇橹的接着说:“县主如有什么想法,大可和主人说,届时要罚便罚。您也不是才认识的某,也知道某是怎样的秉性。某自信凭某的武功,一定安然给您送到。”
苏鸣兮心道,是啊,你褚铁衣是怎样的秉性,是二十牛都拉不回来的秉性。至于武功,三十岁任意阶的高手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了吧。你说话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告诉她别想跑,跑也跑不掉吗。以至于苏鸣兮始终怀疑这个汉子是把她当做主人的家眷还是镖局的货物。
不过在这艘船上,她这个贵人,反倒没有什么发言权。看着快船如梭,知道就算是这时登岸,也寻不着蒙知初和牧青瀚。罢了,还不如静观其变呢。她看着这船往北行,便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曲州。”
“他在曲州吗?”
“是的。”褚铁衣的回答永远比密信还要简单。
想到要再次见到那个人,苏鸣兮这时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之前在西越城,还有蒙知初能当个缓和和借口,避开和他的过多的言语。可这下,她要直面他了。
褚铁衣不愧是任意阶的高手,催动内力,便让快船远胜车马。他算着时辰,大概已经行至何处,便从脖子上取来一只竹哨,吹了三响。
不久飞来一只黑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放下橹,但丝毫不影响船的前进。从怀里取出一小条白色绢布,这绢布上早已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字,他将其绑在黑鸽的腿上,便放飞了。
与此同时,收到飞鸽传书的还有此刻在西越城与淳于献叔对峙的那位刘将军。不同的是那是一只白色的飞鸽。
想着半月前还是他围住西越城,这时便轮到他被围住了。只不过和淳于显仲不同的是,他两万健勇已经全部到齐,城中兵精粮足,又凭借淳于显仲留下来的守城大炮,面对城外两万戍柳营的围困,丝毫不慌。
晚上照样点起油灯,读着他那些诗词与话本。直到下属给他带来了刚到的飞鸽传书。他就着油灯仔细看着,叹了一口气。将之传阅左右,其中就有当初围捕牧青瀚的张参将。
张参将一看来信,便说:“宋将军这是被杨南浦困住了?”
刘将军接着看他的《全宁诗话》便看便说:“老宋这个人,空有一身勇力,杨南浦可是南巡第一战将,又守着新原这么一做坚城。一时间量他也吃不了杨南浦的三万大军呐。”
“可如果宋将军不率军南下,我们将独自面对淳于献叔的两万戍柳营和各地驻军啊。虽说我衡州将士都是精锐,但面对的也是和我们打了几十年交道的戍柳营,万一有失,军师左右夹攻的计策便要失败了。”
“这能怎么办呢?老宋是个实在人,要是那姓书的统兵,此刻只怕南巡城都已经高挂白旗了。”他站了起来,左右踱步,接着说:“不过要真是书将军,大王也不会放心,我更不会把牧青瀚的事情飞鸽传书过去。”
张参将听闻马上跪下请罪:“都是属下之过,若非放跑了那小子,也不至于如此。”
刘将军见他这幅样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随后非常殷勤的扶起来。“我说过,让你宽心,你怎么总是这样。”然后背过身去,“说实话,我还真不想把他怎么样。就像上回跟你说的,大王也未必想怎么的他。”
他回过身再跟张参将说:“还是那句话,人家是实在亲戚,咱们是外人,思前想后啊,还是交给大王处理最好。所以之前给老宋的传书我说的是‘活捉’。”说完笑眯眯的。
“如此一来,便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宋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