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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宁公子

“你说什么?”大伯应该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不过,小姑和三伯母窸窣的交谈声已经表明,她俩真切的听到了刚才的问题。

“我是问,你们谁是孔忆之?”宁轩博开大了嗓门又问了一遍。

“你找我们忆之干什么?你认识她吗?”小姑一脸坏笑的看着宁轩博,她的笑容让这个从京城来的少爷有些不知所谓。

“您这话问的好笑,我要是认识她是谁,我有何必问呢?”

“轩博!不得放肆!怎么可以和长辈如此说话!”宁资德低声训斥道。

“不碍事!不碍事!”小姑倒是一点也不生气,推开大伯,走到了我的身边,我真的担心她会说些什么让我不知所措的话,一时间,既紧张又害怕的我,只得憋着一脸的苦笑。

“宁公子,孔忆之是我的侄女,是我孔家的小姐。我们孔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样要求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什么理由,恐怕是见不到的。”

“哦?”宁轩博似乎早就想到了会有人和他说上这样一段话,待小姑的志得意满的讲完,他面不改色的再一次开口言道:“我在京城的诗社里听过一首诗,这首诗被所有人奉为神曲。我不服气,想当面讨教,而这首诗的作者就叫孔忆之。”

“小女自幼我便教习诗书,作品倒是也有一些,贤侄既然觉得不服气,想必那首诗是记得的,不如现在念出来,只要一听我就知道是不是出自我女儿之笔了。”听说自己女儿的诗作已经传颂到了京城,父亲的那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青雷扶闪出山尖,猛风携雨点湖边,晴天阴天好天气,万变不离水和天。”宁轩博不假思索的将整首诗背诵了出来,“不知道,这首诗是不是您女儿的作品。”

其实宁轩博一开口,父亲就已经听了出来,不住的点头称赞,神采飞扬。可是我呢,为什么我完全找不到任何的自豪感和喜悦呢?其实我真的很想保持脸上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仪态万方,尽量给宁轩博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可是现在的我根本不可能笑得好看,因为,我哪里会作诗啊!

我真的搞不懂,原本的孔忆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子?一个完全不把规矩放在眼中的女子,竟然有着惊世才华,这根本和我不是一类人嘛!

我在心中叫苦不迭,真担心,面前这些和蔼可亲的人们会察觉到我的异常,可另一方面,我又很希望他们能够发现我不是孔忆之,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有机会回到属于我自己的时代,可惜事实证明,没有谁会朝着这样光怪陆离的方面思考,而我这个原本的局外人,却一点一点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惭愧惭愧啊!宁公子所念的这首诗,正是小女所做!”父亲昂首挺胸,分外自得。

“真的是您女儿的作品?”父亲的这句话也引起了宁资德的兴趣,从他那微微睁大的双眼中可以清晰的看出他也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是小女所做!”父亲压低了嗓音,以图自己看起来足够谦卑有礼,“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作于一年之前。”

“您女儿今年多大岁数?”宁轩博眉头微蹙,眼睛一转,又紧接着问道,“您女儿今天在这里吗?”

“这可真是天注定的缘分!”三伯母忽的朗声言道,惊了宁轩博一跳,见宁轩博依旧不解其意,三伯母便挤到我的身边,把手轻轻往我的肩头一搭,如唱歌一般说出了下面这句话,“宁公子,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三伯母说完,又在我的肩头拍了三下才缓缓将手收了回去。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高谈阔论,就好像时间被魔法静止了一般静的出奇。

我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宁轩博的面前,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有可能提出的问题。我觉得我的脸好像火烧一般滚烫,我实在是太紧张了,就连找工作面试我都没有如此紧张过。

我低着头,看着那双精致的绣鞋,佯装一切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安宁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我所担心的一切,还是如期而至。

“你,你好!”宁轩博的声音从我的面前传来,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这种音量,好像只想让我一个人听见。

我知道我不能继续装傻,毕竟他在和我打招呼,我不可能,置之不理。我猛地抬起头,用极不熟练的女子问安方式,朝他行了一礼。我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完全没有停留。我不敢去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我不知道,我需要以怎样的方式回应他才算合情合理。

我垂着脑袋,我的目光恰好可以看见他的双手,我发现他的左手握成了拳头,而右手则十分不自然的紧贴在衣袍上。

周围又安静了几秒钟,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等我发言,可惜,他们恐怕是要失望了,因为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的我,根本没有那样的打算。

为了缓解由我引起的尴尬,大伯一面插言继续和宁资德闲聊,一面带着众人朝北面的会客厅走去。

一路上,我都紧紧的拉着紫樱的手,装作和她窃窃私语的样子,尽量和宁轩博保持足够远的距离。

“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宁公子吗?”紫樱悄声问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宁公子挺不错的,我看的出来,他应该也挺喜欢小姐你的。所以,小姐你如果真的不喜欢人家,还是及早和他说清楚比较好。”

说清楚?直接告诉他,我们两个没戏?这样可行吗?这样的举动在古代会不会太前卫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有了一个解决眼前问题的办法了。

我忽然停下了脚步,这险些让紫樱重心不稳,摔在地上。我定了定神,可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一直紧随身后的宁轩博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我的身旁。

“孔小姐!”宁轩博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见我没有搭理他,他又继续说道:“孔小姐,就算是出于礼貌,你也应该对我提出的疑问做出解释才对?”

我原本以为,宁轩博会和我说一些套近乎的话,完全没有想到,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质问。我脑袋一下子就失控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理的人,哪怕是在现代,两个陌生人之间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对话。加之此刻本就心情抑郁,我立即火冒三丈,我也不知道我这无名火气是从什么地方迸发出来的,我只知道,那时的我根本无法抑制这一切的爆发。

“解释?”我冷哼了一声,脸上的原本的笑意一扫而光,没好气的看着他说道:“那是我写的诗,我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写些什么字,什么内容,写的好或者是不好,想来和你应该没有任何关系才对,我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向你解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很显然我的气势把宁轩博吓了一跳,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不住的摆手、瘪嘴,以表示他心中的无可奈何。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打算上门挑衅吗?”我白了他一眼,得意的朝前走去,只让他跟在身后。

“你真的是误会我了!”

“误会你了?”我侧着身子瞥了他一眼,冷言道,“你一出现就摆出了我的诗来质问我,还说是我误会你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误会的?”

“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前世的姻缘呐!”原来小姑一直跟在我们的身边,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不着调的话,当真是把我吓了个半死。

“你们两个小人儿当着我们的面不说话,现在倒是聊的火热,看来这好事已经成了!”小姑说着,以极快的速度越过了我,贴到了母亲身边,继续说道:“孩子们自来熟,依我看,已经可以选选日子,张罗开了!”

母亲并未应声,只是笑着点头回应,这时,早已走到前方的小姑夫回身瞪了小姑一眼,一把把她拉回了自己身边。

一时落座看茶倒也热闹非常,自家人论资排辈,我还是坐到了紧靠门边的位置上,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是好处,凉风卷卷,乐得清净。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开去,我发现,所有人包括孔忆之的父母在内,都在向宁家父子示好,其实作为我自己,我是完全理解他们这样的行为,毕竟孔家的生意有一半都是经营茶叶,而这位宁大人正好是全国最大买家的业务代表,如果人们没有争先恐后的拉拢他,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接受他们为了生意,利用我的这种念头。可是最可悲的也正是这一点,要知道古代的孔忆之是没有选择权力的。

“小姐!小姐!”身旁的紫樱一把将已经陷入放空状态的我推醒,我坐直身体,四下一看,身上的冷汗就已经落了一地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用着同样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转身去看紫樱时,却听见宁老爷开口说道:“孔家果然不凡,女儿不仅端庄可人,还有胜过须眉的文采,能有这样的儿媳,真是我高攀了!”

宁老爷的话声刚落,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哪里哪里、不会不会。仿佛这样的时刻,本就不需要我的表态,而我的任务就只是等待与顺从。

我有些慌张,但更多的是不满。现代社会23岁的我还没有想过结婚的问题,怎么这会儿16岁的我就在一盏茶的功夫成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准新娘了?这是对我是赤裸裸的无视,不尊重!

我依旧什么也没有说,直觉性的朝宁老爷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朝他笑,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我的内心安稳一些。

在我收回目光的同时,我瞥见了坐在我斜对面的宁轩博。此时此刻的他,正沉浸在另一种状态中,神采飞扬,神清气爽。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在同一时间朝我看来,从他脸上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现在正陷入一种极致癫狂的喜悦中。这让我对他更加感到厌恶。

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似乎已经确认我就是他的人了,从现在开始,就已然肆无忌惮的屏蔽了我的所有感受。

此时此刻,我清楚的体会到古代社会对妇女人性的欺压,即便在这样一个高门大户中,女儿仍旧只是交易的货物,我不敢想象,在底层社会中,女人能有什么样的人生。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以至于,茶话会议早已结束,我都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走出客厅时,父亲走到我身边,拉住了我的手,他刻意的避开了所有的人,低声问道:“忆之啊!父亲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虽然说,与宁家联姻对家族来说是一件大事,但是为父还是希望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对宁公子不满意,我可以想办法解除婚约!”

虽然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并不是我的父亲,但是他的确让我在这个时空中感受到了浓烈的父爱。我和父亲离的是这样的近,以至于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我知道父亲并不开心,可我并不知道,他到底为何不开心,但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也十分希望我可以顺利嫁给宁轩博。

我知道我不能要求我面前的这个古代人理解我此时的心情,我不能直言心中的不满与抗议,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言听计从的嫁给一个刚刚认识的男子,然后做到所谓的光耀门楣。

我同父亲对视了许久,苦闷的心情总会将时间延长,仿佛永无止境一般,可这仅仅只能偷得片刻安宁,不悦与挣扎依旧矗立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诡异的笑着,等待着我的到来。

“父亲,您多虑了!”其实就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我就后悔了,可即便再给我几次机会,我也仍旧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哪能做出忤逆父母的事来

“真的吗?忆之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人这辈子中最大的事情了!”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会这么说的!您没有看出来吗?宁公子对我很是满意,想来嫁给他,我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我从来都不相信自己安慰别人的能力竟可如此出众,即便他人无动于衷,可我自己却感动的一塌糊涂。

“你能这样想这件事情,我就放心了!其实,宁家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不错的人家。你嫁过去后,可以住在京城,轩博是家中独子,你也不必担忧妯娌关系。宁老爷一看就是个和善好相处的人,宁夫人虽然没来,但看轩博就知道也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所以,你将来的日子,绝对是舒心的。你能舒心,我们也就放心了!”父亲带着我一边走一边轻声说。

我,孔忆之的婚事,这就算是定了下来了,一切快的连我自己都还是糊里糊涂的。即便如此,我现在也没有任何机会可以细细考量其间的缘由,因为就在我和父亲谈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爷爷居住的寿合斋。

这是一处向阳南北通透的屋子,离我居住的雀鸢阁很远,确切的说,根本就不在大伯正宅的范围内。

我们从侧门出去,沿着一条竹林石径向右方一转,一处依山傍水的所在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从正堂步行到此,我即便是疾步行走,恐怕至少也得十来分钟上下。细细考量四周精致,此处环境清幽,的确适宜颐养天年,可毕竟离众人过于遥远,大伯将爷爷安置在这里,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我们原本应该先在外间落座,继续饮茶交谈,无奈房屋太小,藤椅无法满足所有人安坐,恰好我也不想和这些人凑在一处,虚与委蛇,便径直朝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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