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阮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
言芝心道:“妹妹,当你真的失去那个人之后……便觉得能再为他做任何一件事,都是好的。无论他知不知晓,领不领情。”
这种绝望之中生出的淡然,简单如唐阮阮,自是没经历过的。
不过她也打趣道:“我明白了,这下姐姐身上,也有阳春白雪了!”
言芝心笑道:“就你会说话!”
很快,她便掌握了要领,逐渐将牛乳抹茶搅拌均匀,唐阮阮见差不多??,又将剩余的牛乳倒入,再将糯米粉和砂糖倒入一个大筛勺中,再次过筛到搅拌好的汁液里。
言芝心仔细看??这些步骤,暗暗记在了心里。
言芝心按照唐阮阮的交代,继续用搅拌器将食材搅匀,可这一次却比上次难多??。
液体逐渐变成??糊状,有的粉粘到了碗边,有的部分还非常的稀,一大碗搅不匀的食材,让人看着犯难。
言芝心一边费力搅动,一边问道:“我这样对么?”
唐阮阮道:“嗯,很好,继续搅拌,直到没有颗粒的感觉才?好。”
言芝心“嗯”??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直到搅得她手都有些酸了,才?放下碗,道:“你看这样行??吗?”
唐阮阮看??一眼,道:“孺子可教!姐姐真厉害!”
言芝心抿嘴笑道:“名师出高徒。”
接下来,只见唐阮阮拿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平底碗,取出刷子,在下层刷了一层油。
又将刚刚搅拌好的麻薯糊糊倒入了碗中。
麻薯糊有些挂壁,似乎是舍不得之前的大碗,唐阮阮便又设法将它们刮了一部分下来。
由于没有保鲜膜,便只能拿了块极薄的纱布,盖在了碗上面。
“这是做什么?”言芝心好奇问道。
“给它盖上被子,睡个好觉。”唐阮阮调皮回应道。
她将火燃起来,然后架上蒸锅,把刚刚的麻薯糊放进锅里蒸。
要做抹茶红豆麻薯,红豆是关键。
刚刚在言芝心搅拌的时候,唐阮阮便去处理??红豆,蒸熟的红豆已经变得很软,她趁机将蜂蜜淋??上去,静置在一旁让甜味逐渐渗透进红豆里。
等待??一会儿,唐阮阮估摸着已经好了,便取了小勺递给言芝心,道:“姐姐尝尝?”
言芝心用小勺取了一勺红豆,轻抿一口:“嗯,很甜!”
原来到了火候,再硬的外壳,也能化成甜蜜,丝丝沁人心脾。
她不由得心中也燃起了几分希望。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唐阮阮将蒸锅上面的麻薯糊取??下来。
蒸汽烫得她立即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言芝心关切问道:“没事吧?烫伤??没有?”
唐阮阮笑道:“没事的!习惯了……”
唐阮阮平时都不戴耳环,也是为??做食物方便……以及防烫。
由于麻薯糊在蒸之前,碗内刷了一层油,于是轻易地从碗里脱了出来,倒进??一个大碗里。
一大团麻薯,又弹又软,趁着它的热乎劲儿,她便切??几块黄油扔??进去,道:“姐姐,继续搅拌吧,把黄油融化在里面。”
言芝心闻言便立即动手,用勺子将一块块黄油埋入绿色的麻薯糊中。
蒸完的麻薯糊不如之前青翠欲滴,反而?颜色有些沉闷,言芝心瞬间有些忧心,这真的会好吃么?
但她还是顺利将黄油化??,唐阮阮见难以搅匀。便净??手,像揉面一样,来对付这一碗麻薯糊。
柔道后面,糊糊逐渐变成??一大团,妥帖听话??不少。
她便倒入了刚刚的蜜豆,将蜜豆揉进??麻薯团中,尽量让他们分布均匀。
深绿色的麻薯团中,包裹着深红的蜜豆,两相成熟之下的结合,似乎更有韵味。
言芝心在一旁看着,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接着,唐阮阮将红豆麻薯压成厚厚的长方形,在上面洒上??熟糯米粉。
原本郁郁葱葱的一片绿,染上??一层纯洁的雪白。
言芝心好奇地用手指摸了摸:“居然不粘手??!”
唐阮阮笑道:“那是自然。”
她又将这一大块麻薯放到了砧板上,取??干净的小刀,将麻薯切成可以入口即食的小块。
言芝心长大眼睛:“完成??!?”
唐阮阮点点头:“可以摆盘啦!”
就这样,绿色的麻薯团过着蜜豆,外面再滚??一圈糯米粉,层层加码之下,几乎能想象出那种浓郁丰厚的口感。
做零食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快,言芝心兴高采烈地拎着刚刚做的抹茶红豆麻薯,和唐阮阮一起去??正厅。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第一次做的甜品,送给母亲尝一尝。
其实,对于母亲,她是十分感激的。
当年她被秦修逸悔婚,羞愤之下,她来镇国将军府要见秦修逸,可是却被他拒之门外。
她一等就是一天一夜,最后昏死过去。是母亲将她带??回去,好生照料着。
后来,因为自己年岁渐长还未成婚,母亲再着急也只敢默默张罗,一见她不愿意,便打消??念头。
这些年,母亲也是不容易的。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会主动提及帮她了却心愿。
那日,母亲自戏园子回来,便语重心长地问她:“芝心,你实话?告诉母亲,是不是还忘不??秦修逸?”
言芝心当时没有说话,她并不知道母亲想做什么。
言夫人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孩子,若是有机会再次接触他,问个清楚明白……甚至有机会再续前缘,你以为如何?”
言芝心惊讶地睁大了眼:“母亲,你……”
她没想到,母亲竟然找了秦修远的夫人当幌子,就为??给她创造机会。
言芝心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她明白秦修逸这个人,他平时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做??决定的事是谁都拉不回来。
再续前缘是不可能了,于是她心中想的便是——问个清楚,求个了断。
一旁的唐阮阮“咦”??一声,道:“她们好像不在这里。”
言芝心这才?回神?过来,发现正厅里空无一人。
“母亲一定是在穆怡斋,我们去那边吧。”唐阮阮道。
言芝心微微一笑:“好。”
她们都没带丫鬟,言芝心便自己拎着食盒,转身欲离开……
这春日的园子韶光淑气,秀颀挺拔的柳树下,有人茕茕孑立在此,他一身月白的衣衫,面容清俊,气质出尘。
他微微蹙眉,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姑娘。
春风轻轻拂过柳枝,顺带微微漾起他右肩下,空空的袖管。
这场景,看一眼,都叫人惋惜。
言芝心转身之间看到秦修逸,便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在来镇国将军府之前,她心中设想了无数次重逢,但万万没有想到,是如此猝不及防的。
再见面,她是他的前缘?还是他的朋友?或者他的陌生人?到底以何种身份与姿态再次与他相处……
或质问、或哭泣、或冷漠?
这问题她想了许久,都没有答案。
但是在这一刻,似乎这些都不重要??。
他如何想她,她早已顾不上,她只知道,一见到他,自己这颗悬了三年的心,终于归位??。
他完整也好,残缺也罢,于她来说,都是不可替代的唯一。
言芝心不动声色地咬着唇,拎着食盒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她在极力控制自己,她既想跨出这一步离他近些,又不敢轻举妄动。
唐阮阮见这两人神?色有异,便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开口道:“二哥安好。”
秦修逸颔首,他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徐徐走来,哑然道:“好久不见,芝心。”
言芝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是啊,好久不见??。阿逸。”
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唐阮阮见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便道:“那个……你们先聊,我……我去找母亲了……”
“弟妹。”秦修逸突然开口,他低声道:“我还有事,你照顾好芝心罢。”
说罢,便转身要走。
言芝心眼里透出不甘与悲痛,可腿却像灌??铅似的走不动。
他就这么不愿意见到自己吗?三年没见,说了一句话便要走?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苍白的面色下,掩盖的是心中的滔天巨浪。
唐阮阮忙拉住秦修逸,她知道二哥不想见芝心,定是有自己的缘由,可她也不忍心看到芝心姐姐如此伤心,便道:“二哥等等。”
她麻利地从言芝心的食盒中,取??两块抹茶红豆麻薯。
又掏了块干净手帕出来,将它们包起来,递到了秦修逸手里,道:“这是芝心姐姐做的,本来是拿给母亲和言夫人品鉴的,正好遇上你??,你也尝尝吧!”
她故??轻松地打??圆场,一来想侧面告诉秦修逸,芝心姐姐不是为缠着他而?来的,二则……这食物里有芝心姐姐的心意,若是他吃??,也许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秦修逸看??看手中洁白的小布包,犹疑??一瞬,道:“好。”
说罢,便迈步离开??。
他一走,言芝心便偏了头,那滴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
“姐姐……”唐阮阮见言芝心情难自控,便连忙接了食盒,将她拉到一边坐下。
“我没事……”言芝心擦了擦眼泪,她其实早就知道他不会允许自己靠近,只是当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冷漠,还是难受不已。
唐阮阮轻抚她的背,言芝心见这个小妹妹如此担心自己,便道:“放心吧……其实,三年前早已经伤心过??,刚刚我只是没有准备好,让你见笑??。”
唐阮阮宽慰道:“你想哭便哭,别忍着。”
言芝心微微抬头,这满园的春色却依旧点不燃她心里的生机,她挂满泪痕的脸上,扬起一抹怀念:“妹妹,你可知道,我小时候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
唐阮阮眨了眨眼,等待下文。
“我父亲与秦伯伯交好,便时常带着我来府上玩,他们在一起切磋武艺,而?我便跟着秦家大哥,还有阿逸一起玩。”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微微一笑,道:“对了,还有阿远,不过他从来都不关心别人的事,也不爱搭理人。”
唐阮阮一笑,果然是十几年的资深冰块脸。
言芝心又继续道:“小时候玩捉迷藏,秦家大哥总能躲到树上去,我便羡慕得很。
后来有一次,我便费??九牛二虎之力,也爬到了树上。可是,我等??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找我,我就睡着??。”
唐阮阮饶有兴趣地问:“后来呢?”
言芝心的泪痕已经干了,春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神沉静如水:“是阿逸找到了我。”
“其他人找不到我,便都回去了。只有他一个人,担心我出事,便找了我两个时辰。”她继续喃喃道。
“那是我第一次爬树,不知道如何下来。他来的时候天已经黑??,我害怕得直哭。他便说‘你试着爬下来,万一摔??下来,我便在下面接着你。’我听了,便慢慢地往下爬,结果还真被他言中,摔??下去……”
她轻笑出声,脸上洋溢起年少的纯真,唐阮阮也觉得十分有趣,道:“后来怎么样了?”
“阿逸没有食言,他确实伸手接住??我。我受??轻伤,可他的胳膊却脱臼了……”言芝心的脸上,流连着深深浅浅的温柔,道:“可你知道,他一开口便说什么吗?”
……
“没想到抱着你,这么疼啊……”十五岁的秦修逸,龇牙咧嘴道。
从树上掉下来的言芝心,压在他身上,似懂非懂地听着,嘟囔??一句:“阿逸,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