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等待接听的脉冲音。“嘟——”到第五声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熟悉的男声。
他松了口气。
“小常,是我,”他说,“手机是捡的。”
对面传来一声“啊”,惊讶语气。
“长话短说,我有事情要你帮忙,”他压低声音,“这次的任务有些眉目了,但我现在什么都缺,你帮我搞些东西来——钱,手机,车……对了,P市的T大你有人脉吗?帮我弄张学生证,大三大四吧,别用以前用过的名字,能刷门禁就行。其他你看着办,需要什么直接从我的账户划钱。”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爸还在生气?”
“当然,”电话里的人说,“他讲了很多,需要我全部转述吗?”
“骂人的可以不用……”
电话里的人笑了笑:“那我也长话短说——他把你所有的账户都冻结了,还说要给你找个后妈,让你下次回去准备见弟弟。”
——“咚”,他感觉胸口又被砸了一台诺基亚。
“所有的账户?那我自己店里的收入——”
“你是说你那家网店?那个倒是还在,不过我前天正好给你盘了账,扣掉拖欠的进货款之后,你上个月的净利润还有5块3毛7,等会儿用红包发给你?”
……好吧。
“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我可以以个人名义赞助你,”对面继续说道,“但也没有下次了——毕竟我是你爸爸的助理,而你可能快要不是他的儿子了。”
“……谢谢常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报上自己的坐标之后,对面就把电话挂断了。不出意外的话,24小时之内,他就会收到自己要的东西。
出意外的话,这大概会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后一次物资援助。
……早知道,当初就该好好打理那家店,至少现在还能有些闲钱。他无比后悔,就像学生时代考完试和同桌对答案一样后悔。
不过,只要任务顺利完成,这些都不是问题。他抬头望了一眼云幕重叠的天空。
然后,他拿起手机,删了通话记录,转身朝最近的宿舍楼走去。
“路上捡的,”他把手机放在宿管值班室的窗口,“麻烦登记失物招领。”
从宿舍楼离开的时候,他看到路边绿化带的小花坛下,有什么东西闪着细碎的光芒。他凑近去看了看——是一张巴掌大的蜘蛛网。蛛网上落了些水珠,在月光和灯光的照映下,像串着珠片的轻纱。
他眨了眨眼睛,在蛛网前蹲下/身来。
——这张蛛网上写着一则留言。
他认识的人中,有些爱耍小聪明的,会利用花鸟鱼虫传递信息(比如蛛网的图案,叶脉的走向,鸟巢的形状,鱼鳞的排列);他本人并不擅长这个,也不敢说能完全看懂,但面前这张蛛网的结构并不复杂,他还是认出了某些特征鲜明的纹路。
这则留言的大意是……某个远道而来的人,向亲友报告平安,希望对方不要担心。
……哎呀,一不小心看到人家的家书了,他挑起眉梢。
不过既然是报平安,为什么要用这种古老而隐秘的通讯方式?是写信太慢,长途电话太贵,还是电子邮件容易被防火墙挡下,网络太差用不了即时聊天?而且都已经在同一所学校了,为什么不直接见面?
还是说……留言的人,或者收信的人,两者之一正在被监视中,与外界交流的一切渠道都被切断了?
他咂了咂嘴,一个念头像蚯蚓似的从脑中拱过。然后他站起身来四下一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树丛摇摆的枝叶在夜风中飒飒作响。
于是,他捡起一根掉在地上的树枝,把那张蛛网搅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是路过的清洁工,这里禁止乱涂乱画,他在夜色里笑出一排白牙。
当前时间是下午1点,午休时间,图书馆5楼静静悄悄,只零星坐着两三个人。
邹鹭又上楼来了。
虽然昨天发生了不少事,心情大起大落,还遇到了个奇怪的人……但回去之后,她满脑子想得最多的,竟然是那本没机会翻开的旧书。
那到底是本什么书?书里有什么?作者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在图书馆的?采购的?捐献的?为什么自己从上面读不到记忆?这就是那本“绝对不能看”的书?看了会怎样?自己伸手要拿书的时候,一次两次都被打断,难道冥冥之中有什么在阻止自己?
如果真的有神秘力量在阻止自己翻看那本书——那就不巧了。
邹鹭,19岁,如果好奇心能杀猫,那她的好奇心足以让猫这个物种就此在地球上灭亡。
(虽然“那个”对这件事发表了很多意见,但邹鹭选择性失聪中,暂时听不见ta说的任何话。)
总之,邹鹭又站在那列书架前了。
《莎士比亚全集》还在,只是少了自己借走的那本;看不清书名的旧书也还在——黑色封面,书脊上贴着手写标签,字迹潦草极了,像小孩拿着笔瞎涂的。
邹鹭的视线左右一扫——没有熟人,没有老师,没有任何可能阻止自己的因素。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叽哩哇啦”叫个不停,但自己听不见,一个字都听不见。
邹鹭吸了一口气,朝书架伸出手,抓住,抽出——
拿到了。
拿到了,果然事不过三!邹鹭有些激动,她的好奇心已经化作千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嗡嗡”鼓起翅膀。她飞快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又吸一口气之后,翻开了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