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超一此时身上又生出了力气,强撑着从坑中爬出来,手脚并用,三两下爬到黑灰之前,正要伸手去抓住邢无为的骨灰,突然一道水球砸来,“噗”得一声,满地黑灰和土地被这滩水融为一体,再无法分开。
袁超一伸出的手还未动,整个人便失了最后一点气力,一下瘫倒在地上,浑身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嘴里还干嚎着,却哭不出声来了。
这时,从河对岸慢慢踩着水走来一个人,轻功卓绝,渡水面如履平地,连水花都没荡起来。
这人一身暗金色大袍,面容娇美,雍容华贵,头顶上却别着一根白色簪子,与整体装扮有些不搭,不过丝毫不影响这人的风度,背负着手,不带丝毫烟火气息。
这人慢慢走过河,一步步地走向袁超一,火舞六卫一动不动,只有田星原笑着想上前一步,却又马上停驻,似乎是不敢先开口和这人打招呼。
这人对身边视若不见,只慢慢走到袁超一身边,也不看袁超一,只看着邢无为化灰的地方一声唏嘘,这才开口道:“唉,本座也不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你以后要想起你师兄了,都不知祭奠他的地方叫什么。”
袁超一听见声音,猛地伸出右手,却只抬了抬胳膊就颓然落下,这才有气无力地说道:“钟衣,你终于露面了。”
钟衣提了提袍脚,慢慢蹲下身子,看着袁超一说道:“本座来了,你来报仇吧。”
袁超一身受重伤,趴在地上连头抬不起来了,还怎么报仇,甚至连话都不回答。
钟衣又探了探身子,离袁超一又近了点,笑着说道:“你若不报仇,就做本座的狗吧,算是抵了那千余斤精铁的帐,如何?”
袁超一不再回话,只听着邢无为身死的位置,默默地看着。
钟衣这才笑着回头,冲田星原说道:“原原,好久不见了。”
田星原这才娇笑着走来,皱着眉看了看袁超一,这才钻进钟衣怀中说道:“钟郎,直接杀了他吧。”
钟衣摇了摇头,说道:“他是第一个反了本座的,让他受些苦,就是最后一个了。”说着,勾下头亲了亲田星原的额头,缓声说道:“出来吧。”
火舞卫们早知秦嫡在暗中窥视,却得了钟衣的命令,对其不管不顾,此时见秦嫡露面,也不惊讶,袁超一更是视若罔闻,只有田星原有些疑惑。
秦嫡始一露面,便掀起衣摆跪在钟衣面前,学着火舞卫的话语说道:“万物生长,随火同舞,小徒秦嫡,拜见师父!”
钟衣笑道:“你倒是个机灵鬼,这次报信有功,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秦嫡又磕了个头,也不抬起脑袋,只枕着土地说道:“徒儿不敢求赏,只愿常伴师父左右。”
钟衣摇摇头道:“你在彭家,还有些事,这样吧,你先跟本座回城寨几日,教教你本门内功,也算是给你天大的赏赐了。”
秦嫡忙又磕了个响头道:“谢过师父,徒儿愚笨,还不知本门武功的名号。”
钟衣笑了笑,微微弯腰拍了拍秦嫡的脑袋:“这是本座自创心法,名唤《枯荣经》,你觉得如何?”
秦嫡顿了顿首道:“好名字,执掌枯荣,也只有师父这般伟岸之人才能驾驭。”
钟衣直起身子,背负起双手说道:“不为执掌枯荣,是为别的。”
秦嫡还未想到这句话怎么阿谀,钟衣又缓缓开口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这枯荣,为的是花草枯荣,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在场众人都有些困惑,不知所以,可钟衣威严所在,谁也不敢出声询问,一时只有秦嫡的奉承之语连绵不绝。
钟衣说完了这句,安静了一会儿,便开口道:“走吧,回城寨。”
说着话,钟衣已搂着田星原走到河面上,凌波仙往身后一站,两手扶住两人,一眨眼,三人便投入水中,再露面时,已是数丈之外。
大花草扛起鹿耳林和袁超一,跳了几步便消失不见,苦蓿三人也分方向跑开。
只有菡萏看着小河边的一地狼藉,静静地盯着一条臂膀看了一会儿,神色震荡,显然是在天人交战。
刚才那邢无为的眼中,为何是如此饱含善意?明明我,是袭杀他师兄弟的人呐。
过了顿饭工夫,菡萏感觉到眉心的种子有些颤动,这才向远处跑开。
小河边,只留下了一地狼藉,跟一条臂膀。
军队驻扎所在,彤日高挂枝头,连日风雨,天地间早无血腥气息,虎狼之师都在收拢行李,准备着待会军队开拔,一片祥和。
小谢正拿着一片抹布,默默地擦拭着古朴长剑,时不时抬起头,看着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的逍遥真人。
一柄古朴长剑,从剑鞘擦到剑刃,再返过来又擦一遍,直把长剑擦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逍遥真人才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