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撩粗布长裙,连露出内里的半截红缎下裳也不在意,荑尖一指,冷笑道:“这厮弄死了我一具‘傀儡身’,我要将他碎尸万段,谁都不许争抢!”
唐承运目中精光暴绽,转过头来,森然道:“娃儿,你好大的口气啊!”
鱼诗兰正在气头上,冷笑还口:“老灵君,奴家是娃儿没错,可也是鹤岛的灵君!”
唐承运重重一哼,嗤笑:“鹤灵君很了得么?失了手,来这儿逞什么威风!”
鹿岛众人一片哄笑,松乐萱蹙起蛾眉,嗔怪似的瞥了一眼,杜平川立刻出声斥喝,众人才闭了嘴。
鱼诗兰俏脸涨红,咬牙道:“老灵君教训得好!我鱼诗兰在哪儿跌跤,便要从哪儿站起来!”
织足一点,挥掌拍向韩秋色!
腾地长空鸟影飞啸,迳朝她脑门抓落,总算鱼诗兰没气得理智全失,及时从袖中翻出一对明晃晃的分水峨嵋刺,铿地一声接住鸟影,却是一只铁链飞挝。铁链的一端握在唐承运手里,他冷冷道:“鱼诗兰!你这是目中无人,定要和老夫过不去了?”
鱼诗兰咯咯娇笑:“哪儿能呀!奴只是……”霍地转身一刺,利尖迳取老韩。
韩秋色低头避过,唐承运勃然大怒:“冥顽不灵!”也不见起身探手,身后一杆丈八蛇矛“呼!”直刺鱼诗兰面门,二人竟隔着两丈之遥斗了起来。
老韩权衡情势,决定从最弱的一环突破缺口,低声道:“我动手制住穿黄衫子的姑娘,你脚程快力气大,先带阿呆上船,拦阻的通通扫落水底!听到了没?”
安生皱眉:“那谁来开船?”
“老子会!”
韩秋色眨眨眼:“这种船我一人就能驶。我没跟你说过我上过船当过水手么?”
安生忍不住叹息道:“你的人生也未免太精彩了……”
语声未落老韩已振臂跃出,直扑码头上的松乐萱!
谁也料不到他重伤之余,还有这等惊人的行动力,只闻叠声呼喝,松乐萱身边的护卫已倒成一片,不是被老韩掌劈要害、足踹头脸,便是反抗时被他运劲震倒,竟无一人能沾到衣角。
那“金角鹿”杜平川稍好一些,与老韩换过几招,章法、招式颇为不俗,掌上劲力却大大不如,被老韩使了个虚招,一脚踢飞出去。“此人……怎地如此不济?”
韩秋色没料到这条临时想出的三脚猫计策竟轻易得手,大喜过望,欺身上前,一掌扣住了松乐萱的肩头!
这娟秀的妙龄鹿灵君娇怯怯地弱不禁风,老韩不敢制她死穴,只抓住左肩窝处,顿觉掌重的肩头浑圆细小,柔若无骨,小瞧得令人生怜;便是隔着层层外氅、罗衫,仍能感觉她的肌肤无比滑腻,直如敷粉,提问还比他的掌心更高了些许,仿佛握着一团热乎乎的腻软温绵。
松乐萱似是不通武艺,身体姿态完全不是一名武人该有的架势,便如寻常闺阁女子,通体无一处不是破绽,毫无应变之能,浑身簌簌颤抖。
韩秋色强抑着开口安慰她的冲动,正想回臂入怀,胁迫众人就范,松乐萱忽然抬头,低声道:“放开我!”
小脸煞白,秀目里却蕴有怒意。老韩心道:“原来是个烈性女子。”益发觉得可爱,不加理会,转头大叫:“小安!快过来!”
松乐萱怒道:“大……大胆狂徒,竟……竟敢这般无理!”
她连生气都是细声细气的,拼命挪开身体不与他碰触。老韩心中一怔,不由失笑:“原来你的气不是被人挟持,而是给男人碰了身子。”
笑道:“姑娘见谅,我不是有意得罪。”
松乐萱蹙眉道:“你不放开,便是有意!再这样,我要打你啦!”
韩秋色哈哈大笑,眼看安生已掠近船头,鹿岛众人投鼠忌器,全都不敢拦阻。
松乐萱将右手拢在袖中,隔着袖布格开老韩右掌,老韩“咦”的一声抖腕欲擒,居然抓之不及。她提起左掌,照定他的胸口虚劈了一记,韩秋色猛被一股巨力撞得倒飞出去,鲜血溅满前襟!
松乐萱脱出禁制,另一厢唐、鱼两人早已罢斗,唐承运飞挝一出,利爪深深刺入安生左肩,被铁链一路拖下船来,疼得他失声惨叫,双手死死抓着链头,几乎痛晕过去。阿呆拔出修罗刀,被鹿岛众人逼至船头一角,被擒也是时间早晚而已。
老韩差点被打晕过去,所幸松乐萱无甚经验,出手拿捏不定,并未将胸骨打折,但她根基之深、掌劲之强,远在莫太冲等人之上;光以内功之精纯,甚至还胜过了精擅“傀儡掌”的鱼诗兰。韩秋色今生所遇女子中,竟数不出一个内力比她更高的。
唐承运收拢铁链,提起一具置枪的盘顶石磨,将安生压在底下,压得他口角溢出鲜血沫子,一边冷笑:“若无几把刷子,怎能做得鹿灵君?年轻人,她这一手滋味可好受罢?”
韩秋色苦笑,勉力收聚丹田里的余劲,缓缓撑地站起。
背后,鱼诗兰咯咯笑道:“虎老灵君,这厮狡猾得紧,先将他料理了,奴家再向老灵君好生赔礼,恭恭敬敬聆听您的教训。”忽然素手覆额,举目远眺,喃喃自语道:“咦,怎地又有船来?松乐萱,你们鹿岛是开烟花铺的么?放个不休,要是引来了不该看、不该听、不相干的人等,岂非自找麻烦?”
松乐萱轻蹙柳眉,似是恼她无礼,又嫌她神态轻佻,索性闭口不答。杜平川拍去身上灰尘,平静接口:“鱼姑娘,若无火号指引,我等也找不到此间。是了,本岛派莫太冲等与姑娘一道埋伏,火号既出,怎地只有姑娘一人追来?”
鱼诗兰冷笑:“一死两重伤,俱是这厮干的好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盘桓,笑道:“老灵君,这是您的场子,便交由您来发落。再有旁人来打扰前,赶紧逮了这三人,打发交差。鹿岛的也没意见罢?”
眼看河上那艘船越来越近,松乐萱点了点头。杜平川拱手道:“都按老灵君的意思。”
唐承运冷睨着韩秋色:“年轻人,老夫于令师也算是江湖故旧,便看这桩,你死前老夫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韩秋色抹去嘴角血渍,咧嘴笑道:“晚辈要的不多,想与前辈借艘船渡江,顺便请您让一让。”
鱼诗兰“咭”的一声,嗤笑起来,隐带着一丝恨意,似还记着傀儡身之仇。
唐承运上下大量着他,韩秋色夷然无惧,掸了掸染血衣襟,一脸满不在乎。
“好。”
良久,唐承运嘿的一声,放落踞腿,大马金刀地跨凳直视,目光如刃:“只消你从老夫手底下走过一百合,平了令师当年之数,老夫,便放你过江去!”